打工女儿的心愿

闻香识酒

春节联欢晚会举办了许多年了，可是我们一家人竟然从来没有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欣赏过。
    父母是地道的中国式农民，一年四季忙完农活忙家务，平时总是踩着露珠出门，披星戴月回家，每每吃完晚饭就已经夜里九、十点了。春节更是忙上加忙，等他们一阵忙碌下来，春晚就已经播了一半了。今年打工回家的我们姊妹俩从大年三十中午就风风火火的忙着为父亲背菜、帮母亲喂猪，就想早点忙完一切看能否实现一家人在一起看一次完整的春晚的心愿。
    吃过年夜饭八点整一家人终于得以热热闹闹的围坐在电视机前，刚开始还吃着糕点有说有笑，可是没隔多久在我们不经意间从节目里回过神来时，发现父母却坐在那里低着头打瞌睡，我们姊妹面面相觑：父母太累了，一挨着凳子就想睡觉，那些欢歌笑语倒成了催眠曲。我轻轻的摇醒父亲，叫父亲去休息，父亲睁开浑浊的双眼说：“不用，一会儿就好了……”；姐姐叫醒母亲，母亲迷迷糊糊的说：“还早，到床上还是睡不着……”，我知道他们其实和我们一样很想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奈何岁月不饶人，奈何一身的疲惫。天寒地冻的禁不住我们的一再规劝，父母双双下楼休息了。我们姊妹多年的心愿宣告破灭，怅然若失中聊起了我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亲母亲。
    父亲，让我为您多背几背菜
    从我们懂事起，就知道我家与别家不一样。80年代家乡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的父母在村子里似乎矮人三分。父母只有躲进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辛勤的翻种着。我们姐妹也没有别家的孩子娇贵，每天都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许是母亲深知目不识丁的苦楚，亦或是父亲寄予了我们姐妹无限的希望，在女孩读书还寥若晨星的乡村我们姐妹却可以撇开世俗的眼光双双入学堂。从此父亲带着全家除了上山种麦下田栽秧外靠种菜维持我们姐妹昂贵的学费。
    家乡的主粮是水稻，春天将秧苗一株一株的栽成宽窄行，经过无数次抽水施肥除草灭虫秋天一到稻子便熟了。刚立秋就开始收割，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一家人挥汗如雨，因为要蓄水收再生稻，所以田里的水很深，人站在田里淤泥至小腿水要淹到大腿，不到一会儿裤子让水浸湿了，衣服让汗水湿了，筋疲力尽口干舌燥。沾了水的谷粒还要让父亲和母亲在日当午的时候在40度高温的太阳地下拖着泥裤管一箩筐一箩筐的担回家翻晒，一天下来人苦不堪言。即使这样，瘦小单薄的父亲也没舍得拿钱请人帮忙，就这样咬牙坚持着至到半个月后全村人家的稻谷都收完很久了才带着一家老小收割完毕。稻谷是回来了，人却累倒了，很久都恢复不了元气。
    村里人家忙完春种秋收就无所事事了，可我们的父母收完庄稼就种菜。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放学回家做完家庭作业，月亮都高高挂的时候也不见父母回来，又饿又困的我们就弯在凳子上等父母回家煮饭的时候睡着了，夜半三更被叫醒吃饭的经历至今让我刻骨铭心。多少个冬季，寒风呼呼的吹，手放进冷水像刀割一样疼，可是第二天赶集，砍回的大白菜要放进水中洗掉一身的泥巴，芹菜大葱要去掉老叶和根须然后一根一根的洗干净。那时候我们姐妹不堪其冷、不堪其累的时候就收工了，可父亲再苦再累也要做完，然后第二天天不亮就钻进寒风中用那瘦弱的肩膀一担又一担的挑到集市上去卖，换回一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和我们姐妹的学费。手上的茧疤掉了一层又一层，肩上的血茄旧的未去新的又添……
    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近几年靠一家人的勤劳家里经济条件大大改善，漂亮的小洋楼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只是父母已年迈，种庄稼越发吃力了，我们都在打工潮流的席卷下纷纷远离家门，剩下年幼的孙儿辈们还要他们来看管。无论我们姐妹几近声泪俱下的劝说父母不要种庄稼了，我们养他们，可是父母还是固执的要种。跟了土地一辈子的父亲，岂是说放就放得下的，放下锄头又做什么呢？快近七十的父亲两年前因为担不动摔断了三根肋骨，可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放下扁担又捣鼓了一辆手推车，冬天又因为坡高手推车倒退让车把手碰得左手骨折，至今还绑着吊带。我们姐妹回家看到父亲绑着吊带的手只能无语泪先流，唯一能做的只有接过父亲的担子，利用春节这几天的时间默默的帮父亲多背两背菜……
    母亲，让我为您多喂几天猪
    母亲在娘家排行老幺，却因家道没落没能背过书包上过学堂。不识字却很好强，不知是因为天生性格还是因为生了两个女儿备受歧视的原因。
    妈妈没时间缝衣绣花因为每天天一亮就要和爸爸一起下田栽秧打谷，与爸爸一样上山挖地点麦子，风里来雨里去，那双手也变得老茧横生、沟壑林立起来。母亲和父亲个子都不高，每每爸爸挑担子的时候，妈妈也一样的要挽起袖管担起担子和爸爸齐头并进。
    在我读中专时，家里更加的捉襟见肘。在爸爸望着土地挖空心思的多种菜，恨不得每一片菜叶都能变成钱时，妈妈也拼命的喂猪，猪的头数增加了，猪的口粮就是个问题。猪的胃口大，每天嗷嗷待哺，母亲收工后只有马不停蹄的割猪草，家附近的没有了，每天就背着背篓去离家更远的地方，然后背着百多斤重的猪草一步一挪的回家。放下背篓后宰猪草、烧火煮、调羹然后搅拌均匀后一桶一桶倒进猪槽，猪吃上了又开始清扫一个个猪圈。忙完这些再忙煮饭，饭后夜已深，看电视已是奢侈，早就累得不想动弹，沉沉的睡去，第二天天一亮如此这般周而复始。
    前段时间，电话里在和妈妈无意的交谈中，听妈妈说了一句“这辈子喂猪都喂够了……”，是啊天天忙、夜夜累，大猪出栏小猪又来，几十年就没间断过，妈妈走亲戚实在推脱不了也顶多住一晚就忙着回家。这些年家庭条件改善后，劝妈妈不要喂猪了，可妈妈总是放不下这虽然累人却又给妈妈带来收入的胖猪。如今六十多岁的妈妈已经是满头银丝、有着和她的年龄不相称的倦容，特别是辛勤留下的沉疴旧疾让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我们姊妹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只有挽起袖子抢过妈妈手中的桶，默默的帮母亲多喂几天猪……
    是夜，十二点，辞旧迎新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收回了我们姐妹渐行渐远的思绪，看着姐夫放完新年的爆竹后我们姐妹黯然神伤的各自回屋休息。床上我拥着被子满心焦急辗转不能入眠。“父母在，不远行”的古训在我们这一代化为泡影，像候鸟一样回乡过节的我们，几天后又不得不各自飞，一年到头守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居然可以用秒来计算。我们姐妹心照不宣的包揽家里所有的农活，以弥补常年在外的不能照顾父母的痛，哪怕只能帮几天，哪怕一家人坐下来看看春晚拉拉家常只有几分钟也是我们姐妹莫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