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接班人
蜀桂
记得在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六一国际儿童节之前,我是全班最后一个加入少先队的,成为一位光荣的中国少年先锋队队员,沒拖全班的后腿丢脸,终于实现了全班满堂红。
在全校召开记念六一儿童节大会上,我穿上借来的长来过膝的白衬衣,戴上了鲜艳的红领巾。老师给我们讲,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是革命先烈用鲜血染成的。特别记得的是,在台上大队辅导员带领我们这些新队员宣誓。老师念一句,我们跟着念。记得最后一句是“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我们举着手,高声念道:“时刻准备着!”
九岁参加少先队,现在我已经有七十九岁了,入队已七十年时间。在入队时,老师就给我讲过,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七十年了,我好久才接共产主义的班?
记得老师讲过,社会主义社会建成后就是共产主义。还讲过,“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在,我们早已实现了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还实现了电视和微信网络手机,打手机还可以互相见到对方的头像已不是梦。我一天天老去,但老师当年给我讲的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好久才接班。
老师还曾给我勾画了共产主义的美好前景,是物资极其丰富,是按需分配,不再有贫富差别,实现人人平等。
岁月苍苍,风雨茫茫。
记得,在难忘的1958年大跃进年代,粮食大丰收冲昏了头脑,曾高喊“人民公社是桥梁,一步登上共产主义天堂。”全国一轰而上,城乡上下实现了人民公社化,跑步跨进了人民公社,砸锅拆灶,办起了公共食堂,做起了“吃饭不要钱”的共产主义“天堂”梦。十多岁的我,高兴惨了,就要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真的是“时刻准备着”,马上就要接共产主义的班,成为名副其实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美梦过后,是饿死人的三年大饥荒。以米糠野菜充饥,使人们一下子从“乌托邦”的伊甸园,跌进了饥寒交迫的困境。在饥寒交迫的死亡堆里好不容易逃生,但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信念始终沒动摇,还念念不忘接共产主义的班。
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一个接一个的政治运动席卷而来。被卷进了无休止的政治斗争旋窝里,把人们搅得来晕头转向。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浩劫灾难中,山河流血,人妖颠倒,刀抢棍棒的武斗杀戳,群众斗群众的残酷疯狂,凡人变名人,名人成囚徒,囚徒化青烟。牛鬼蛇神肆虐,但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观念始终也沒有动摇,还念念不忘接共产主义的班。
过去的,成了历史。那是苦难与悲壮共存,真理与谬论同在,正义同邪恶抗争。前进与挫折,光荣与耻辱,几度大悲大喜,多少是非曲折,多少悲欢离合,构成了一曲悲壮的千古绝唱。
日月轮回,光阴一晃就来到了七十多年后的今天。新冠病毒肆虐横行,人间遭灾,我们从科学精准防控清零的三年,从全员核酸的方仓隔离,焊门安设栅栏的封控,又到突然的彻底放开,一波又一波的大难袭击中走过来。疫情病毒太沒人性,专门与老人作对,在阳的高烧缺氧中挣扎。医院暴满为患,缺药少医,一个个老人走了,连殡仪馆尸拥挤也要排队轮班。
我也阳过了,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老人走了,走得那么慌张匆忙,走得那么不甘的心酸悲伤。
生死对一个已是七八十岁的人来说,并不可怕。人生下来,就朝死亡的路上奔跑。我只希望有人能对我明确,“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好久才能接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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