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达城淘沙石（玻璃厂）工人往事（上）

秦巴闲士

     达城胡家坝下坝，临州河岸有一棵五大主干挺拔抱团成的黄桷树，枝叶繁茂绿荫，年年发新芽。奔流不息的河水在树前流淌，滨江大道迎朝阳通达前方，高耸入云的商住大楼映绿水，野茅溪大桥横垮州河两岸连青山，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这里，曾经是老达县东城玻璃厂遗址，玻璃厂最先由42个淘沙石工人组成，建厂之日栽培下这棵黄桷树，距今已有43年历史。
      淘沙石往事：上世纪50年代后期，达县城区房屋建筑由砖木结构向砖混工程迈进。砖混的“混”指钢筋混凝土，由水泥以及沙子、石子、水按比例混合伴制而成，内配绑扎成形的钢筋。建筑工程及水泥制品需要大量的河沙、石子作原材料，新兴“淘沙石”行业产生。沙石，有的写作砂石。
       沙石品种：绿豆石（0.5公分），豆子石（1公分），连槽石（2-4公分）人头石（4公分以上的鹅卵石）。粗沙（河里捞出），中沙（河岸自然沙偏粗），细沙（河岸自然沙偏细）。石子越小价越高，河沙越粗价越高。
       淘沙石业首要是选址。沿州河寻找石源丰富，无人开采之地。州河，嘉陵江支流，原名通川江，因流经明代称为达州的达县，故名州河。达州市境内流域面积最大的一条河流，流经今天的达州市通川区、达川区、于渠县三汇镇与巴河汇合注入渠江。那时，达城淘沙石地址多选择州河罗江罐子滩至宣汉洋烈一带。原国防部部长张爱萍将军系罗江人，16岁时写有诗句：“罗江罐子滩，水吼浪滔天。奔流逐四海，长流不复返。” 这一带河窄滩多，滩头滩尾河沙石子丰富，州河涨大水，上游又冲流下来沙石，成为新的资源。为抢占资源丰富好位置，从事淘沙石的个体作业户时有争吵发生，最终握手言和：“同为达城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船多不碍浆，车多不碍路”。
        地址选好后，租两只木船劳作运输。将船上的遮蓬移至河岸，搭建一个小窝棚，内铺设谷草作床垫，供休息住宿。棚外垒石建灶，检河滩枯草树枝煮饭。若是吹风下雨，只得啃面包或其它干粮充饥。若是冷得打哆嗦，则在谷草被窝中高唱：“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淘沙石劳动时木船停泊在深水区，工人要在浅水中修一条石子路，在开挖地先铲除河水中表面的泥土，用挖锄挖出沙石，挑运到船旁，倒入特制的长方形淘筛中。两人站立在水中，相互配合，将淘筛在水中不住抖动，淘去泥沙，留剩干净的石子倒入船上的吊筛中。吊筛一头用坚实的麻绳套在木船桅杆中间的遮蓬樑上，一人操作，来回摇动，漏下规格的小石子滚落船中。筛子余留大石子，倒入并排另一只船中。一只船装小石子，一只船装大石子。
       淘沙石全系露天作业，不论严寒酷暑，工人均在水中劳动，甚而水深齐腰。夏天，他们被晒得油光水流，露出洁白牙齿，形似非州黑人。冬天，冷水浸骨，他们上身穿着棉袄，下身则穿一条短裤浸泡在水中。有时螃蠏咬脚，淘沙石工人迅即弯腰将手伸入水中将其捉住，不断挥舞，兴奋地喊叫“打牙祭”！
       我有几个中学同学，毕业后兴致勃勃去淘沙石，受不了河水中劳动的辛苦，三天后自动放弃。
       一个夏天，有几个顽皮少年在州河游泳，一个少年腿脚忽然抽筋，在水中高呼救命。淘沙石工人赶紧抛掉手中的筛子，将少年救起。10多年后，少年大学毕业归来，经寻找打听，专程拜访营救者，表示迟到的感谢，说：“小时候，怕自己私自下河游泳事被父母知道，没有让父母知道自己被救一事”。以后，这个少年，每年春节前都会打电话问候。
       淘选的沙石的满实满载木船后，顺流而下，运到城区州河滩头码头、南门码头，或三线建设重点基地062等单位专用码头。不少下力人，将沙石挑运上岸。滩头码头、南门码头更多是牛拉车将沙石运往建设单位。
       木船承载沙石重量计算，以木船吃水深浅来确定。那时，我有不少朋友是下力人，他们在码头挑运沙石时，脱下身上的衣服，光胴着上身，我在一旁替他们看守衣服。劳动结束后结算分红，淘沙石的工人与下力人互邀去馆子。物资紧俏要票证的年月，餐馆掌勺与他们是兄弟伙，给予最大的方便，只要付钱，仍然可以大碗吃肉，大杯喝酒。我成了他们的食客，吃着莫合（白吃），打着饱嗝，分享吼叫“四季财、五魁手”划拳兴奋时光。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上班单位水泥电杆厂，需用大量沙石材料。我中学同学高精志原是木工，后担任沙石收购工作，用卷尺测量牛拉车围棚长短，高低计算重量。我们同一个寝室，他中等个，皮肤白晢，头发卷曲，嘴唇薄小，身姿纤瘦，形似女子，大家叫他高假女。
       水泥电杆厂有一个大水井，井水溢出地面流淌，工人们爱在这里洗衣服，男女都有，不时相互泼水嬉笑，说一些“荤话”，甚而你推我攘。有一天，驾驶员温司机的4岁小儿子在井旁玩耍掉入井中，高精志此时正在洗衣服，见状就势伸手将小温救出。被救的小温拜高精志为义父。
       高精志20岁时，重感冒不治，不幸英年早逝。高精志还没有结婚，出殡那天，义子小温，头缠白布，端着高精志的遣象，走在队伍前面。不少淘沙石工人自发前来送行。
       值得一提的是，因沙石工人劳动辛苦，勤劳、扑实、豪爽、大方，为达城人津津乐道。文革中，有一个派性队伍，以“沙石战斗队”命名。其实，没有淘沙石工人，是借用名义罢了。
       1976年，达县城关镇成立沙石管理站，将淘沙石的工人统一管理，统一承揽工程，统一销售，统一分配，人人有活干，结束淘沙石竞争无序的局面。空闲时间，集中学习。
       沙石看似取之不尽。但砂石的形成要经过漫长的地质变化，几千甚至几百万年。因此，可开采的砂石资源十分有限并且不可再生。此外，不是所有的沙子都能用。如沙漠中的风沙（极其光滑圆润）不适用于建造。海水中的沙石因含有大量盐分和氯离子，会腐蚀钢筋等金属建材，也不可用。唯可用的只有河中的沙石。随着改革开放，城市建设步子加快，州河沙石资源日渐枯竭。
        采砂船在河道过量采集沙石，会对河道生态环境造成一定的破坏。上世纪末，达城建设所需用的沙石，采集点改在巴河。巴河为渠江主支流。发源于南江县玉泉乡，流经南江、巴中、平昌，纳通江后流入达县，再南流至渠县三汇镇，与州河合流成渠江。巴河全长373公里。
       东城玻璃厂兴建：达城州河大多数淘沙石作业人不愿离乡背井去巴河，面临失业的困境。此时，成立二年的沙石管理站收取管理费已积累8万元。沙石管理站本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原则，将42个淘沙石的作业人组织起来，8万元全部投入筹建达县城东城玻璃厂。
        玻璃主要原材料是天然矿石、石英石、烧碱、石灰石等。3000多年前，一艘欧洲腓尼基人商船，满载晶体矿物“天然苏打”，航行在地中海沿岸的贝鲁斯河上。由于海水落潮，商船搁浅，船员们纷纷登上沙滩，抬来大锅，搬来木柴，并用几块“天然苏打”作为大锅的支架，在沙滩上做起饭来。船员们吃完饭后，发现锅下面沙地上有一些晶莹明亮、闪闪发光的东西！”原来是用来做大锅的支架天然苏打，在火焰的作用下，与沙滩上的石英砂发生化学反应而产生的物质，就是最早的玻璃。
        文革结束，中国经济建设百废待兴，大量需用玻璃器皿，投资筹建玻璃厂，填补达县玻璃生产空白，无疑，是明智的选择。
        淘沙石工人，早就渴望改行，早日上岸，成为固定上班时间工人，不想一辈子是水上漂泊的淘沙石人。有家不能回，在荒芜的河滩风餐露宿。有对象没有时间谈恋爱，很多淘沙石年轻人，到了结婚年龄，仍然是单身汉。
       东城玻璃厂选址胡家坝下坝，位于达城北郊，一派开阔地河滩及菜畦地。上坝为中心医院住院部。筹备伊始，共筹措资金14万元，来源沙石管理费和菜园社生产队的借入款。

       为向国庆节献礼，工人们大干快干，玻璃厂1978年9月28日正式点火，烘炉开工生产，800㎡的石棉瓦厂房里，有一座5吨溶池炉和退火窑，3台手压制瓶机。工人往返转身用铁棒挑出一小团玻璃溶液，送到模具里压制成各式小瓶；或口含长长的空心铁管，将玻璃溶液吹成金鱼缸或大肚酒瓶。 手工吹制主要依靠熟练的技木和工人的操作经验，操作方法貌似简单，但要得心应手地吹制出符合要求的制品，尤其吹制复杂的艺术装饰品确非易事。
       1978年12月18日至22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开启了改革开放历史新时期。此时，简陋，原始的玻璃厂生产三个月，42人的小厂，1978年底财务决算盈利二千多元。双喜临门，工人们欣喜若狂，燃放鞭炮，相互拥抱庆贺。此后，乘改革开放东风，玻璃厂产量成倍增长，年年创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