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娃【连载十八】——老旧的供销社，还有渐渐疏离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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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十八】——老旧的供销社，还有渐渐疏离的我们


sunfly辛夷










       供销社坐落在乡里那条短短的街道上，曾经也门庭若市，后来附近的农人就对这个地方不大感冒了。


       很多次路过老街中间最好地段的供销社，里面总是冷冷清清，在一片青瓦的小小街道上，供销社与人声鼎沸、烟火气极旺的街道仿佛是两个世界。两个给人感觉有点傲慢的营业员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慢悠悠的织着毛衣，摆着龙门阵。偶尔会有探进头张望的附近农民大叔、农村老大爷之类，她们头也不会抬一下。


       学会自行车后，我和梨娃骑车去赶场，想买个香皂之类，那些物品全部锁在玻璃柜里，用标签标着价格，连女士高跟鞋也摆放在玻璃柜里锁着，那架势很像如今的博物馆保存文物。如果是半人高靠在街面的玻璃柜还好，价格看得清，那靠墙的高柜子我们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价格的，对于乡民来说，知道价格，核算自己兜里带那俩钱够不够是重要的，要不然让那冷冰冰面孔的营业员帮你拿下来，却说不要了，好家伙，脸色不好看啊！还有一次，学校要春游，我准备买包饼干带着路上吃，就指着一包饼干问营业员价格，她只是用余光瞄了我和梨娃一眼，然后非常轻蔑地看都懒得看的说道“你买不起。”，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的楞了一会儿，只觉那眼神是如此的晦暗，如此的冰冷，立刻打消了购买的念头。我知道，她不会相信，一个农村小女孩，兜里也有好几元钱，买包饼干是绝对没问题的，但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布鞋，就明白了原因。如此无礼貌，不尊重顾客，没人愿意去买。拉着梨娃默默离开了。当时对这样的售货方式非常反感，想着为什么一定要把商品锁在柜子里？为什么不能自己挑选？电视里外果人的商品明明是自己挑选的啊？那外果人的顾客咋就是上帝？


      那个时候，刚开始鼓励个体私人经济，父亲自学学会了修理技术，开起了一个小小的修理店，衣服特别容易脏，我周末负责给他洗衣服，他的衣服兜里每次都有几毛钱，这钱就是属于我的零花钱，而梨娃的兜里是没什么钱的，他家兄妹多，到手的零花钱极少。有了零花钱我们就可以买吃的，学校门口有卖天鹅蛋（客家话：油果子），我买来一人一半；田间有卖油糕的小贩，我们都喜欢吃窝子油糕，鸡冠油糕，方油糕。幺店子大叔公家卖有椭圆形的长糕，圆形中间有米字纹的园糕，都是我们喜欢吃的。


       那时我想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可是，随着大家渐渐长大，我发现我们有越来越多的不一样，差别越来越大，一种淡淡的疏离感慢慢产生了。
  
        我特别喜欢看书，当然，当时没什么书可以让我看。下课后我宁愿不出教室也要把班里订阅的报刊杂志翻个滚瓜烂熟。也会在赶场的时候到旧书摊淘点便宜的旧书。看电视只喜欢看古装历史剧，比如《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还喜欢听广播里单田芳的长篇评书。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有个小小的精神世界，这个世界奇怪而美好，让我知道人的内心天地宽广；也很烦恼，周围的人好像都和我说不到一块去。为了让自己不那么不合群，也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孤单，我还是尽量抽时间和梨娃、樱子一块玩儿，但总是不能投入，玩不好，我干脆自己在池塘边的麻柳树下发呆，和树和池塘和天空说话。


       夏天，看着梨娃和樱子在家门口的荷花池塘里学游泳，我很想去，还是没去，知道自己挺笨，加上曾落水几次，更不敢去了，只能看着她们玩得那么开心，心中有那么闪过那么一丝丝的落寞。冬天，没有足够的厚衣服，让我经常感冒生病，只能穿着母亲的旧棉袄。那棉袄太大，穿在身上厚厚的极为笨重，活动不能自如，不能和她们一起玩。她们可以一起玩跳橡皮筋，实力相当，可以一起玩踢毽子，梨娃踢得特别好，樱子略差些，我是只能踢一个，没法和她们比。她们可以一起玩跳花绳，再乱的绳子梨娃和樱子都能跳进去，我一跳进去绳就被我跳死。她们可以一起打乒乓球，接连对打好多个，球都还在那水泥球台上蹦跶，我发了球一上阵就被她们拍死了，直接就被喊下一个。雨天，她们可以一起玩扑克牌，母亲也和她们一块玩儿，她们也教我，可我总是学不会，只能默默退到一边，去看我的那些雨中盛开的花儿，所以连母亲也认为我是笨得出奇了。现在想来，哪是学不会，我的心不在那些地方而已。


       每天晚上，吃过晚饭我要给还没吃饭的父亲送晚饭，需要经过屋后黑黑的竹林盘，我总是怕那里有鬼（竹林下有坟茔），多想让梨娃陪着我去啊，但我知道不能，她还在和樱子玩踢毽子呢，玩跳绳呢，我去叫她多扫兴。我只能叫上我家的那只花猫陪我，有它喵喵哼哼叽里咕噜的叫着，觉得竹林盘深处隐伏的鬼听见了猫发出的声音就不会出来吓我了，有时临
送饭时却咋也唤不回猫，不知跑哪捉老鼠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嘴里不停念叨母亲教的的《出门经》方才敢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竹林盘。


       上学的课间，男孩们和女孩们疯闹，追赶，嘻戏，椅子也会撞倒，梨娃和樱子都去玩了，我却像个老者一样在那里看书，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在小学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沧桑感？我居然和别人的差别这么大，可能注定没朋友了，她们也会拉我去玩，操场上跑下步，又是最慢的一个。唱个歌吧？怎么都张不开口。但只要哪个同学带了本新书来，我就欣喜若狂，一定要借来看的，然后，就跑到书中的世界沉迷去了。那个奇怪的内心世界开始不知不觉地慢慢扩大。


       还有些事不是我的原因，事虽小，却还是影响了我们的友谊。一次，老师挑选会唱歌跳舞的同学参加乡里中心校的文艺汇演，选上的人可以买少先队队服。当时学校新来了一位年轻的老师，她的男友在北京服役，正好可以帮学校买北京小朋友们穿的少先队服。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北京小朋友的衣服，白色的衬衣，蓝色的裙子，那白像是白云，那蓝像是蓝天，剪裁合理，很有设计感，比起我们当时的花布衣服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在此前，我从未对衣服如此上心。当时非常想拥有这套衣服。可我不会唱歌跳舞呢？选不上我呀！想着，为了那套衣服，我愿意做出努力改变自己，学会跳舞。长相漂亮能歌善舞的男孩女孩们很快选出来了，如我预想，没有我，伤心极了，一晚上没睡好。当时老师通知选上的人第二天交钱买北京的衣服，结果第二天多人没带钱来，原因是家长不同意。老师没法，又选，终于有我了。巨大的兴奋让我激动不已，很快也学会了跳那些简单的舞蹈，只是不那么灵巧罢了。


      可我却不知道，那些选上交不出钱的人中就有梨娃。加上我一有空就穿着北京寄来的美丽新衣，高兴，得意，还穿着这衣服让下乡来照相的摄影师拍了照片，这一切都在默默刺痛着她。其实那套衣服只要三十元钱，我回家没费多少周折母亲就给了我，她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再者，我平时干了很多的活，可夏天就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但是生活是如此残酷，梨娃的父亲怎么也不肯给她出这笔钱，她还有哥哥姐姐，必须省着花钱。我当时不知道梨娃有多想要一件那样的衣服呀，那像云一样白的衬衣，那像天一样蓝的裙子。


      我们慢慢发现，成长，就是让我们一边收获，一边失去。一边收获知识与思想，让自己朝着自己走去，一边失去简单的快乐，那些童年最真的陪伴，随着年龄增长，慢慢随着风远去。


   
梨娃（连载一）—童年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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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二）——捉鱼与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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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三）——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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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四）——看电视看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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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五】之——宰猪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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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六】——我的脚被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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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七】——用二八圈加重永久学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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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八）——滚铁环与打弹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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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九】——一个月吃一次猪肉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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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十】——用瓢喝井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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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十一】——一年两季，繁忙的农忙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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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十二】——最幸福的时候，过年【已上麻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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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十三】——芙蓉面与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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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十四】——竹林盘中青瓦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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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十五】——落水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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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十六】——鼓励奔小康，鱼羊像草一样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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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娃【连载十七】——从黑白电视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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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不颠东

最终，失去的也是收获，都是陪伴你一生的"音符"，在与你共同漫步，欣赏了。

古堰行舟

一段逝去的历史，供销社随着市场经济的大潮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艾亭yy

值得回味的美好记忆。文笔流畅质朴优美，加分欣赏美版大作。

sunfly

老不颠东 发表于 2019-12-26 21:22
最终，失去的也是收获，都是陪伴你一生的"音符"，在与你共同漫步，欣赏了。

谢谢颠老的支持鼓励！

sunfly

古堰行舟 发表于 2019-12-26 23:56
一段逝去的历史，供销社随着市场经济的大潮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谢谢古版支持鼓励！

sunfly

艾亭yy 发表于 2019-12-27 08:51
值得回味的美好记忆。文笔流畅质朴优美，加分欣赏美版大作。

谢谢艾亭老师支持鼓励！

紫房沟居士

逝去的生活现在回忆起来却是那么地美好，原因是当时就具有一颗纯洁的童心，把不好的事情忘却掉，把美丽留在了心底。

布日哥德

在农村供销社刚刚开始的时候，门前好热闹，时间以长这里就成了有事没事人们汇聚的地方，供销社随着时代的发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人们相聚的地方这个功能到现在还存在，夏天吃过晚饭，谈天说地的人们又汇聚的这里。

余振威

sunfly

紫房沟居士 发表于 2019-12-27 14:48
逝去的生活现在回忆起来却是那么地美好，原因是当时就具有一颗纯洁的童心，把不好的事情忘却掉，把美丽留在 ...

谢谢居士欣赏支持！

sunfly

布日哥德 发表于 2019-12-27 16:27
在农村供销社刚刚开始的时候，门前好热闹，时间以长这里就成了有事没事人们汇聚的地方，供销社随着时代的发 ...

谢谢布老师欣赏支持！

sunfly

余振威 发表于 2019-12-27 17:12

谢谢余老师支持！

fw5086

这一章节的内心独白特别出彩，身临其境、感同身受。供销社职工看来以后的日子是她当时想不到的，也是必然的。与小伙伴们不同的兴趣爱好，这样的疏离与今后不同的生活轨迹埋下了伏笔，也是一种注定。

sunfly

fw5086 发表于 2020-1-3 05:55
这一章节的内心独白特别出彩，身临其境、感同身受。供销社职工看来以后的日子是她当时想不到的，也是必然的 ...

谢谢付老师的厚爱，确实是，这篇是在自我剖白，也是为成长过程的疏离找寻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