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你在他乡还好吗？》
爸今年已经五十六了，可是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那么让人不可违抗。去年爸做了疝气的手术。那是他第四次进手术室了。爸很固执，记得几年前他出车祸，手术后，他硬要喝水吃东西，护士和我妈都被他骂得不敢进病房。
那天他进了手术室，女儿便不肯睡觉，在外面不停喊着:外爷，外爷。两个小时后，他被护士推了出来，还笑着跟我女儿打招呼。我们都不敢惹他，小心翼翼，紧张兮兮，生怕他又如之前那般，我们是不敢跟他对峙和违逆的。还好，他出来后，没有诸多要求，一会睡，一会醒。脸色青得发黑。那一刻，我才突然发现，那个要强的爸爸，真的是老了。
爸是家里的天。我觉得他只要一在家，家里东南西北都是属于他的。我只能蜷缩在自己那很小很小的角落里，战战兢兢。从家里有第一台电视开始，我们就知道，掌管遥控器的只能有一人，那就是我爸。他看什么我们看什么。有时候刚看起兴趣，他换台了！心里一千万个不高兴，却不敢怒更不敢言。生怕连跟着看的权利都被无情剥夺。我讨厌看电视的毛病估计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滋生的吧。在我的记忆里，爸几乎是不做家务的。我从未吃过他做的饭，更未曾看到他给我们洗过衣服。但是却总是记得他在门口扫地的情景，要从自家门口要一直扫到大路上。我嘴上不敢说，但是心里一直觉得他颇有点家懒外勤。爸极度缺乏耐心，每次打电话，话没说完就会给挂断。每次买东西，逛不到2小时，就要发脾气。每次我妈跟人讲价，都要被他骂。但是他却常常在病重的外公床前，一陪他就是大半天。为别人修改家装的图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爸说话很难听，经常打击我跟妈。30多年了，我从没亲耳听到他夸过我。可奇怪的却是，别人都说他会说话，能办事。每每这时，我颇有点嗤之以鼻。
记忆中，爸哭过三次。第一次，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去世。我们那里有个说法，如果老人断气后，身体一直是温暖柔软的，那就说明她还有未了的心愿。奶奶断气很久，身体却一直没有冷下去。大家都说奶奶还有想见的亲人没见。爸躲在角落里，默默垂泪。第二次是三叔的儿子去世，爸爸在全村人面前泪如雨下。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爸要撑起的，不仅是我们的三口小家。还有他的大家！第三次是我第一次生孩子，大肠麻痹，命悬一线。他走出病房哭了。后来妈告诉我时，我还不敢相信！因为爸从来不会表达他对我的爱和柔情。
十年前，我去雅安参加教师公招，颇为没有一身光鲜得体的衣着而颓丧。爸爸说，走，买！于是破天荒地，他陪我们娘俩逛了我记忆中的第一次街！他不看价钱，只问我喜欢与否。那时那景依然清晰。爸爸的慷慨，尤其在对孤寡老人方面。敬老院里有个哑巴老头。长年无人关注，爸只要看到他，就要给他钱，让他去理发。还会在馆子里给他点好一份凉拌肉，二两小酒，让他过瘾。我们亲戚中，某叔，父母年迈。独自生活。颇为拮据。爸不时地300，200给他们。到了后来，我们便与那叔逐渐疏远。但是那两爷爷奶奶倒是成了我家常客。爸嘴里不说，我却很是知道这里面的蹊跷！
前年我们全家极力劝说我爸去考驾照，因为对于他的两次摩托车车祸经历，我跟我妈是心有余悸。他终于同意去考了。我心里很为他捏把汗。他爱面子，如果考不过，会很打击他。爸自决定那天开始，老公就耐心教他使用电脑练习理论题。年过了，他便整天地坐在电脑前，看题，做题。到了后来，我俩(老司机)都PK不过他了。爸最担心的理论顺利以98分的优异成绩过关了。后来科目二挂了第二次的时候，我真怕他放弃了。结果他还是在第三次考过了。然后顺利拿到了驾照。历时五个月。我们心里的大石头也落地了。爸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辆汽车。我们全家，都很拍了他一阵马屁。连一岁多的女儿，都竖着大拇指说:外外开车车，真棒！爸提车那天，洋洋自得。一边开车，一边给我们讲课。我看到爸爸容光焕发的侧脸，心里温暖了好久。那天爸破天荒地还陪我们逛了一次家乐福。这对我们全家人，简直就是极大的恩宠了。这大概是爸第一次逛大超市。爸还有一个空白的技能:他从没有在银行存过钱。当然他也不知道怎样从银行取钱。这全靠我妈会引导。爸心里就觉得存钱取钱是件特别麻烦的事情。
那晚回去，爸戴着眼镜在看什么。爸也戴上老花眼镜了。这个铮铮铁骨的汉子，真的老了。这个倔强要强的男人，真的老了。这个给我生命，养育了我几十年的父亲，真的老了。我突然发现，自我懂事起，我竟然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拥抱。
父亲节，他在云南。远在他乡的你请珍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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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6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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