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巧母亲
我们每个人都有母亲，母亲给了我们生命，并深深地眷刻在每个人的心底。
我的母亲吴荫巧，她人如其名，确是真真的一位巧母亲。她没有岳母刺字的惊人壮举；也没有孟母三迁的千古豪情，她普通平凡。但她如“巧”的释义一样，可以用精巧、巧妙、恰好、擅长来概括她平凡辛劳的一生。
母亲个头不高，皮肤白皙，一头天然微卷的头发，仪态端庄得体，慈眉善目，文静大方，有着书香门第女性的那种不俗的知性美。
母亲出身于民国一十二年（1923年）邛崃大北街有名的吴巷子。是吴家大院主人吴昆山老先生的孙女，排行老五。母亲的幼、少年时代，有吴昆山老爷子在，当时的吴家比较兴旺，开了几个小作坊，乡下还置有田产，全家几十口人住在一起。吴老爷子虽说是个生意人，但他很懂得读书学知识的重要，很崇尚文化，于是很注重培养后人读书上进。他的六儿子毕业于西华大学财经系，大孙子吴荫良先生就是当时少见的毕业于川大四期法律系的高材生，曾任西康省民政厅禁烟处主任，少将军法官，在书法、绘画、文章等方面颇有造诣，一手扇面画得十分漂亮。老爷子名下后人也大多腹有诗书，琴棋书画方面也多有涉历。此时的吴家，世人誉为书香门第。我母亲就在这种氛围中发萌读书，向他们学习各种知识技艺，在潜移默化中母亲的学识提高很快，且天资聪明，勤奋好学，品性优良，受到一大家人的喜爱。但好景不长，随着吴昆山老爷子的去世，家道中落，不久分了家，各房自过。我外祖父是吴老爷子的幺儿，自小受溺爱，胸无大志，得过且过，却也读过一些书，挣得“吴师爷”的雅号。但他始终游手好闲，不善经营，由于坐吃山空，家里的日子越过越艰难，到后来，穷到了要把我外祖母和母亲两姊妹纺的棉纱拿到集市上卖了后换了钱，方才有米下锅的地步。那时母亲读书连买书的钱也没有，母亲求学心切，就去借书来抄，就这样勉勉强强，过着有上顿无下顿的日子，读完了初小、高小、简师。经人介绍，曾在解放前邛崃名人邓蜀才办的蜀才学校教书，以米为薪俸用以维持家里生计。
解放后，母亲一直当教师，曾在西江（今茶园乡）教过短时间书，后来就一直在邛崃北街小学教书至退休。长期当班主任教语文，还曾兼过音乐、美术、手工课的教学。在教学战线辛勤耕耘了一辈子，把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书育人的光荣事业。
母亲和父亲1950年结婚成家，育有我们五个子女。那时机关工作人员和教师实行坐班制，晚上要到九点钟才下班，下班后，父母还要忙着搞家务，很辛苦。虽然我们这个家很清贫，但家里从无争吵打骂，从无污言秽语。即便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也是如此。
母亲多才多艺。会吹箫、吹口琴、弹风琴、画水粉画，挑花绣朵更是拿手，母亲那双巧手真是了得。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记得“六一儿童节”，在老师的倡导下，要画画来庆贺，过年了，要自创贺年卡片来送给老师，当我在家完成这些作业，蘸着水彩颜料画完后，总要沾沾自喜地给母亲看，母亲往往轻轻地给我指点一下后便使我茅塞顿开，画面骤然生色，当我把作业拿到班上时，老师展示给同学们看，表扬了我，我心里乐开了花。
过年了，就是穷家也要洗洗涮涮。当我们把家里的窗户（旧式木结构房子）的旧纸撕下，周围糊上新纸，窗户正中间那一格须空起，母亲就要动手画窗花来贴。有的画兰草，有的画腊梅；有的画喇叭花……我们几个孩子围在桌旁，瞪着眼睛，屏神静气地看母亲画，母亲面露微笑运笔作色，不一会儿就大功告成。“哇！好漂亮！好像呀！”几张小脸不约而同地笑了，大家小心翼翼地把母亲画好的窗花糊起糊起，左看右瞧欣赏不已。
母亲的巧手还会绣花、做花。那时不像现在，家里摆放鲜花或者去商店买花来装饰。母亲因陋就简，用纸做花。她做成的纸花，几乎达到乱真的程度。（尤其是龙爪菊）我们看到她裁纸剪花瓣、染色、给花瓣折边、折皱皱，又一瓣瓣地把加工好的花瓣粘起来做成朵，再做绿叶，最后再由朵成枝、成束，聚成簇，插入花瓶，有深红的玫瑰、粉红的茶花、淡黄的菊花……。母亲的巧手就像变戏法似的，一瓶美丽无比的花随即开放在室内，顿觉眼前一亮，美和温馨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也几次听到母亲教过的学生说：吴老师叫我们做手工，做得花好像啊！硬是巧耶！
直到后来，我们几姊妹长大成家了，母亲当外婆（奶奶）了，她给孙女们的帽子、围腰、衣服上绣得花，无论从色彩、造型、构图都点缀得恰到好处，充满美感，穿着出去，熟人朋友无不赞叹！那小围腰上的向日葵，那“红掌拨清波”的小鸭子是那样可爱、逼真！
母亲仿效“芥子园”画谱的“玉骨冰姿韵”梅花图的绣品，更像一件艺术品，栩栩如生，冰雪傲然，铁骨铮铮！这正是母亲高洁品质的体现，对不畏艰险追求真理的赞美！
母亲还善于运用钩钩针。她给孙女们钩的帽子、小鞋鞋、花领边，样样好看，件件美。如若放在一起，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母亲的这双手真是太巧啦！难道说这巧里不蕴含着智慧和高水平的审美吗？
母亲的手巧，心巧，但更坚强。
文革时期，家里特别困难，物资很缺乏。母亲曾用装过尿素的包装袋，洗净后将它染成玫瑰红色，给我做了一件棉衣，真是穿在身上，暖在心里。还用一位家长送给她的军车用的旧篷布，剪去缝头，将拆开后一小方一小方的车帆布，用她那双巧手拼成了毯子，铺在我和妹妹的床上。帆布比较硬和厚，母亲硬是不知费了多少心和力千针万线才将它缝好。我的母亲啊，你用你那双巧手，不！何止是巧手，是至圣至爱的心啊。不计苦和累，支撑起家里这片天！为儿女倾注着无限的爱！真是“女儿身上衣，母亲心中情，着意细细缝，温暖更胜衣”。尤其难以忘怀的是，在文革时期，父亲蒙冤，以“莫须有”的罪名戴上反革命帽子，这对全家好似晴天霹雳。但母亲从未动摇过对父亲的信任，坚信出身于农村，1945就投身革命，建国后一直兢兢业业，为党工作，清清白白做人的革命者绝不是坏人。但在那黑白颠倒，是非混淆的年代，家属乃至整个家庭对此承受的政治压力可想而知！夫妻反目，亲人之间形同陌路，分道扬镳，趋炎附势，投井下石的事情屡见不鲜。母亲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坚信乌云总有散开的一天！她含泪对围在他身边的我们说，我就不相信你爸是坏人，我了解他，总有一天要水落石出！她顽强、坚韧，决不向困难低头！她含着委屈和心的折磨，既要上班，又要担心父亲，还要艰难地想尽办法维持一家人的基本生活。当时的我们心里也很苦，也知道母亲难，但还不可能完全体察母亲的不容易和她坚强的内心世界。终于天晴了，随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父亲的冤屈得到了平反，还历史以本来面目。今天缅怀这段往事，除了对母亲深深的折服和敬重外，还要学习母亲战胜困难的精神，坚持信念的执着顽强，在逆境中不屈服的可贵品质。我觉的这是母亲的另一种巧，这是更高层面上的巧啊，这种巧更宽更深更广！这就是直面人生的坚强。
渡过了最艰难的岁月，父亲由于积劳成疾，患上了糖尿病，母亲对父亲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特别是父亲疾病发展比较严重时，父亲的双足神经末梢受损，脚趾皮肤溃烂，流血流脓，血糊糊一遍，去上药医生都嫌脏，还说你是糖尿病，伤口还烂得这么凶，不容易好啊！在这种情况下，母亲自己买了一些药品器具，查阅了一些医书，每天坚持给父亲清洗伤口、换药，虽然糖尿病的伤口不容易愈痊，但父亲的双足趾硬是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结痂生皮了。这虽事小而不易，这些点点滴滴都是父母爱情的见证，是母亲对父亲爱的深情体现，是母亲对爱的最真切的诠释，父母几十年如一日相濡以沫，给我们树立了榜样。母亲啊，你不但手巧心还这样灵秀，这难道不是母亲巧的另一面吗？
1997年，父亲离世，母亲难过不已，身体逐渐虚弱，大不如前，后来病情加重，腹水折磨得她吃不下，睡不稳。令人很感慨的是，她知道自己不久要永远地离开这个家，和她割舍不下的儿女，她还不忘谆谆地教诲我们一家人始终要团结……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嘱咐，于2006年闭上了慈爱的双眼。
母亲的一生，勤劳质朴，善良正直，多才多艺，坚强智慧。她含辛茹苦抚养我们成人成才！用毕生精力和辛勤的汗水营造了我们的家，为教育事业贡献了一生的 年华，她不但是一位手巧的母亲，更是一位精神上、内心上高境界的巧母亲！这的确实至名归！这些都是母亲留给我们受用一辈子的精神财富和幸福的回忆。敬爱的母亲，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2019.4.12母亲节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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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9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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