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传奇、百年传承
——川剧《白蛇传》的前世今生
“最爱西湖二月天，斜风细雨送游船；十世修得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白娘子传奇在戏曲舞台上常演常新，川剧《白蛇传》也是广大观众喜闻乐见的一出传统经典。
又是一季四月天，海峡两岸戏曲会，2019年4月6日、7日，台北市士林区“台湾戏曲中心大表演厅”，四川省川剧院传统经典《白蛇传》将亮相“2019台湾戏曲艺术节”，这是继上世纪九十年代川剧《白蛇传》两度赴台交流演出之后，川剧《白蛇传》在新世纪的又一次台北行。一个千年传奇故事，一台百年传承剧目，两岸同源文化，三度交流演出。川剧《白蛇传》，一座连接海峡两岸传统文化交流的桥梁。
1993年5月，四川省川剧院演出的川剧《白蛇传》在台北“国立中心剧院”连演连满，彼时因赴台演职人员有限，《白蛇传之佛殿谪贬》一场台上群角众多，演员不够，台北天府川剧团团长蔡启国先生领着台湾同行“披袈裟、戴面具”上台扮演十八罗汉，几个会武功的“练家子”还在最后一场《水漫金山》中加盟扮演众水族，台上翻滚跌扑、各展其长，台下观众叫好击掌，炽热火爆，济济一堂、场面壮观，海峡两岸戏曲演员同台共演一出经典，一时传为两岸戏曲传演佳话。
在此后的1999年3月，四川省川剧院演出的《白蛇传》再度亮相台北，在台北市国际会议中心演出，而台北天府川剧团也先后于1990年、1992年赴成都在锦城艺术宫与四川省川剧院合演《白蛇传之船舟借伞》，台湾的王龄兰女士在《船舟借伞》中扮演白蛇，而毕业于台北“中国文化大学”戏剧系的张育华女士，也因主演《白蛇传》而走红韩国、日本及海峡两岸。
在《白蛇传》海峡两岸的数度交流演出中还成就了一段跨越海峡的美满姻缘，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那一版川剧《白蛇传》中扮演许仙的小生演员陶长进，其儒雅、秀美的舞台艺术形象深深地吸引了台北市貌美年轻的戏曲观众章宝珠，两人由相识相敬到相亲相爱并结为夫妇，夫妇二人也由此在海峡两岸之间不断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艺，为川剧艺术在台北的传承传播作出了贡献。遗憾的是天妒英才，刚过五旬不久的川剧小生陶长进在几年前因病在台北故去，而今安眠台北，章宝洙女士今春闻言新世纪青春版川剧《白蛇传》将再度赴台北交流演出，感慨万千，而今再观《白蛇传》，“猛回头避雨处风景依然”。
四川省川剧院2019青春版《白蛇传》传承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在西柏林“地平线85”第三届世界文化节揭幕演出时的版本。1985年6月7日，四川省川剧院演出的川剧《白蛇传》在西柏林“地平线85”世界文化节上揭幕演出引起轰动，揭幕演出后，《白蛇传》在联邦德国、荷兰、瑞士、意大利等国十大城市演出15场，2万余人/次观看演出，获得广泛好评与成功。
四川省川剧院当年《白蛇传》剧组赴西柏林演出之时恰逢87版《红楼梦》电视剧组全国挑选演员之际，不少被《红楼梦》剧组选上饰演“金陵十二钗”的川剧演员都忍痛放弃了演电视剧的机会而去了当时的联邦德国传播交流优秀传统文化。后来在87版《红楼梦》电视剧中成功塑造了王熙凤艺术形象而红遍四海的邓婕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走上影视明星大道的。
借西柏林“地平线85”世界文化节良好影响之东风，川剧《白蛇传》1987年5月应日本文化财团邀请，东度扶桑，在东京、大阪、福岗、京都、名古屋、横滨等城市巡回演出24场，观众达5万人/次，在东京8天演出16场，盛况空前。当时的东京电视台据说用了无数台高清摄像机从不同角度拍摄变脸王——王道正，其在《水漫金山》中扮演紫金铙钵时变脸的全过程，然后反复播放希望从中找出变脸的诀窍但都无功而返，川剧变脸绝技也就从那时起开始走入人们津津乐道的视野，成为一项可独立进行表演的综艺表演绝技，我们眼下看到的在各种场合表演的川剧变脸，其变脸演员的造型，就出自川剧《白蛇传》水漫金山一折中的这个紫金铙钵。时光走进上世纪九十年代，香港四大天王刘德华拜师继王道正后的又一个变脸王——彭登怀学习川剧变脸，再加上彭登怀携变脸绝技加盟《笑傲江湖》电视剧拍摄，并在剧中扮演青城派掌门余沧海，使得出自川剧《白蛇传——水漫金山》一折中的川剧变脸表演技巧由此走进公众视野，成为了一项影响力至今依然未有丝豪减弱迹象的传统戏曲绝技表演。
《白蛇传》（又名《义妖传》），桂枝罗汉私恋白蛇，佛祖闻知，将其滴贬人间，是为许仙；锁白蛇(白素贞)于莲台下白莲池中受苦。修炼千年的白蛇，挣断锁链，往人间寻找许仙。途中收青蛇(小青)为徒，同至杭州，在西湖与许仙邂逅相逢，结为夫妇，开一药店，造福百姓。
蛤蟆精奉佛祖旨令来到钱塘，化为道士王道陵，蛊惑许仙，从中破坏。端阳佳节，白蛇误饮雄黄酒，现出蛇形，惊毙许仙。白蛇历尽艰辛，往昆仑山盗来灵芝仙草，救活许仙。法海见计未成，又派王道陵诱骗许仙至金山寺，罩以迷魂伞，使许性迷忘返。白蛇偕青儿至金山寺索夫，法海遣天将迎击。白蛇忍无可忍，召集水族，水漫金山，众天将败阵。法海使出紫金铙钵，白蛇因怀孕，体力不支，与小青退至西湖断桥。法海使许仙与白蛇断桥相会，最后借佛法将白蛇摄入金钵，锁于雷峰塔下。
传统川剧《白蛇传》一剧中的主要故事情节，出自明人小说《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和清人《雷峰塔传奇》及民间传说等。剧中主要人物性格有不少丰富和发展，表演上积淀和传承了很多传统特技。其中《船舟借伞》《扯符吊打》《盗仙草》《金山寺》《断桥》等场次常作为折子戏演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四川省川剧院、成都市川剧院、重庆市川剧院等都对此剧进行过多次整理、改编、演出，情节上各有侧重。不同时期的演员在演出中也在一些细微处进行过大同小异的改编。成都市川剧院由徐棻改编的93版《白蛇传》也曾于1993年赴法国演出。
新世纪的2015年，四川省川剧院、成都市川剧院和重庆市川剧院在同一年同时重排了这出经典，四川省川剧院2015版《白蛇传》由优秀青年演员张燕、刘丹丹分别扮演前后白蛇。川渝两地三个川剧院团同年同排同一出经典《白蛇传》，一度成为川剧观众津津乐道一段菊坛佳话。
作为戏曲舞台上的一出经典，《白蛇传》在全国各大剧种中几乎都有不同的版本在传承演出，以京剧《白蛇传》为代表的版本大多演至《断桥》，把白娘子与许官人这段凄美爱情由相遇、相爱演到磨难再演到重逢的故事，进行了完整的演绎。而传统川剧《白蛇传》原本也是演至《断桥》的，《断桥》一折演的是白素贞与小青金山寺寻找许仙，因身怀有孕不敌法海，败退至西湖断桥，分娩在即。适逢从金山逃至此地的许仙，小青怒斥许仙，三追三赶，欲将其杀之。白素贞念及夫妻情深，劝阻小青，并叙说前因后果，责许仙薄情。许仙赔罪明心，三人言归于好，同往许仙姐丈家安身。剧中小青依然沿袭金山寺由男演员扮演的路子，以净角俊扮或武生应工，演出中小青有“变脸”、“吐獠牙”等特技表演，值得一提的是，川剧《断桥》一场中小青的变脸与我们常看到的金山寺一场中紫金铙钵的变脸是大有不同的。《金山寺》中紫金铙钵的变脸是扯脸，而《断桥》中小青的变脸则是抹脸和吹脸，通过手抹油彩和吹金粉等手段，小青在三追三赶中不断变幻油脸、红脸和金脸等。而川剧《断桥》中的许仙也有许多独特的特技表演，为表现许仙在小青的追赶下慌不择路的狼狈样，许仙一脚踢飞脚下的朝元（川剧小生独有的厚底鞋，没有靴帮的厚底靴鞋），朝元刚好落在许仙自己头上，挂在头上的水发柱上，白娘子看到这一场景心疼地替许仙取下朝元，递与许仙让其穿在脚上，许仙又误将其当着自己的帽子往头上戴，这一幕既让观众忍俊不禁，又令观众倍感心酸，川剧寓喜于悲的风格在这里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川剧《断桥》通常都唱高腔，白蛇与许仙断桥重逢所唱的那一段唱腔动情感人，在高腔路子之外，也有唱弹戏的路子，为示区别，弹戏路子一般称为《陕断桥》，在《陕断桥》中则少了做功而改重唱功，剧中的小青也改由女演员扮演。
在传统川剧中还有演上下本、连台本（一般演三本）的全本《白蛇传》，全本《白蛇传》中又有《青儿大报仇》《大破雷峰塔》《白蛇后传》《青蛇传》《后雷峰》《凌云渡》等剧名。故事大多取材于民间传说。演的是白娘子被法海镇于雷峰塔下，青儿亦被镇于佛祖莲台下的七宝池中受罪。青儿不屈，为撘救白蛇，苦修苦练。白蛇与许仙之子许士林高中状元，到雷峰塔前拜见白娘子，镇塔神网开一面准其母子隔塔相见，母子相逢，直唱得观众泪奔，直唱得天昏地暗。青蛇挣断铁索，来至西湖，招聚水族，大破雷峰塔，救出白娘子。法海战败，无处逃生，被螃蟹吞入腹中，变成永世不见天日的“海和尚”。
上世纪八十年代整理改编的川剧《白蛇传》则以《水漫金山》为最后一场，以颂扬白蛇许仙忠贞爱情为主题，演至白蛇与众水族不敌法海天兵天将败走金山寺就戛然而止，为观众留下一个凄美的结局，虽然少了《断桥》重逢的团圆，却也使得这一版《白蛇传》更加紧湊，同时，白蛇与许仙被天兵天将强行阻隔分开的悲伤结尾也体现了改编者对白娘子寄予的深深同情与怜悯。自此之后，川剧《白蛇传》就基本上只演到《水漫金山》了，而《断桥》《祭塔》等则只在一些单折演出时以折子戏的面目演出了。
四川省川剧院2019青春版《白蛇传》与1985经典版《白蛇传》一脉相承。川剧《白蛇传》其独有的地方特色和独特的戏曲表演程式以及独具巴蜀韵味的审美情趣在各地方剧种版本的《白蛇传》中独领风骚。川剧《白蛇传》的独特之处除了小青由男女演员分别扮演而外，还有一个独特的人物就是蛤蟆精王道陵和与王道陵相关的《扯符吊打》，在《扯符吊打》这一折戏中，因蛤蟆精王道陵挑拨白素贞与许仙的关系，惹恼白素贞命小青将王道陵绑来吊打。王道陵以小丑应工，与白素贞对峙时，语言幽默风趣，在吊打过程中借用杂技“皮条功”，连续变化“蛤蟆游水”“童子拜观音”“倒挂金钩”等技巧，与白蛇青蛇以道具椅子为依托的造型一起构成独特的戏曲舞台画面，既好玩，又好看，魅力独具。
2019年3月18日在成都市指挥街108号四川省川剧院剧场首次亮相的2019青春版《白蛇传》，由全国戏剧梅花奖演员刘谊，优秀青年演员周婷和小梅花奖得主、优秀青年演员杨坤昊主演，细腻的表演，优美的唱腔，精彩的武打将《白蛇传》这一流传千年且极富浪漫色彩的神话爱情故事以川剧特有的表现形式呈现给观众，引发一波又一波的喝彩与叫好。
剧中白蛇前文后武，文白蛇演绎了白素贞的灵动典雅，武白蛇展现了白素贞的飒爽英姿。青儿以男女两个不同的形象轮流串演，男青儿以武生应工忠勇刚毅，女青儿以花旦应工俏皮可爱。
前半部，在《船舟借伞》一场，小青以活泼可爱的形象出现，与艄翁一道打趣逗乐，为白素贞和许仙的情缘牵线搭桥，这折戏中白蛇的娇、青蛇的俏、许仙的憨、艄翁的逗都在戏曲无水行舟的程式表演中，把四川人的机智、幽默、风趣、豁达展现得淋漓尽致。
后半部《盗仙草》《水漫金山》两场，白蛇以武旦应工，青蛇以武生应工，巧妙且合理的将川剧变脸、踢慧眼、托举、站肩、挂颈、缠腰、滚禅杖、钻圈、水袖、文帚等高难度的技巧运用于剧情之中，表现了虾兵蟹将与天兵天将的趣斗，全剧展示了浓郁的观赏性。
除了浓郁的观赏性，白蛇与许仙的情也是川剧《白蛇传》着力渲染的感人内容，《水漫金山》一则中，当白蛇被法海的青龙禅杖压得喘不过气来时，许仙突然高喊“娘子啊”欲纵下莲台，此时小沙弥告诫许仙：“她是妖哦”，许仙高喊着“是妖我也要去啊”就纵身跃下莲台，虽然仍被天兵天将捉住，但许仙的爱却给了白蛇无穷的力量，于是抖擞精神把青龙禅杖抛于身后。
1985经典版与2019青春版川剧《白蛇传》，虽然其间相隔三十多年的光阴，但全场舞美所使用天幕却为同一堂“物件”，从佛堂到西湖、从仙山到金山，全是在有着蜀锦标识绸布上由手工绘制而成的写意画图，再与剧中使用的云牌、水旗、雄黄旗等写意道具一起，营造出了的意境悠远的舞台质感，美不胜收。
千年传奇爱情，百年传承故事，川剧《白蛇传》在不断的传承演出中，已逐渐由一出川剧演变成为了一种代代相传的民俗，川蜀渝黔等地素有“端阳节”演《白蛇传》的民俗传统，直至时下，川蜀渝黔的一些地方仍然保留着这一民俗。端阳节演《白蛇传》，在2019年端阳佳节来临之前的人间四月天，川剧《白蛇传》又将在海峡两岸共同传演传统经典——优美神话川剧《白蛇传》，无疑，这又将是一个无比美好而又让人充满期待的传统戏曲的春天。
四川省川剧院樊明君
（来源：成都青年剧评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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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22 14: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