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与诗:自在语境的自主表达
——简评“邛州七诗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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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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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开始再度通读汪剑钊先生主编的《最新外国优秀诗歌》(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忽发现,里面的二百七十多首外国现代诗,竟没有一首在格式上是相同的。而我通读的另一本《一生最爱的古诗词》(童辉主编,蓝天出版社出版),里面的律诗绝句、各种牌子的词曲,格式相同的作品,随手可得。格式不同,因为是自由诗,现代诗,体现出诗人创作的多元与自由。格式相同,如同端出来的一块块豆腐,整整齐齐,多一颗豆粒也要不得,多摁一声豆响也行不通,其字句音韵要求,即严谨又苛刻,何其拘束,一点也不自在。由此联想到近年来读到的“邛州新诗人”作品,我有话说。
邛崃古称临邛,建置迄今已二千二百多年,享有“临邛自古称繁庶”、“天府南来第一州”美誉。西汉卓文君、五代前蜀黄崇嘏,是邛崃久负盛名的两大古代女诗人。美酒飘香,诗歌繁衍。近年来,因我先后参加“夹关采风”、“油菜花诗会”、“樱花之城主题笔会”等邛崃诗歌活动,接触到不少邛崃新诗群作品,有了感触,欣然命笔。
有别于古诗,新诗主要指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的白话诗和自由诗。邛崃新诗队伍,一直存在,从20世纪70年代至今,从“五〇后”到“九〇后”,任洪渊、吴翔翎、高登甫、杜卫平、李建忠、何洁民、冯明、吴俊凯、程大理、江万红、高秀群、王秀梅、陈丽文、陈静、李天怡……有目共睹,其中席永君、陈瑞生二位诗人,我有数篇专门文章赏析他们的精美作品。本文主要涉及近年来我读到的“邛州新诗人”詹义君、陈炜、王勤、陈汉云、何承洪、汤艳琼、陈善兵作品,特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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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义君的自在:化忧郁为能动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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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朋友圈,詹义君是个不爱开腔的人。他自己也承认:“樱花比我擅长表达”,“对人间美好的事物/我心怀欢喜,却拙于言词”(《再次写到樱花》)。他的忧郁是出了名的,被誉为“忧郁的诗歌王子”,满腹经纶,却在潜伏状态,通过另一个渠道呈现出来,这就是他的诗歌的“能动自语”,化忧郁为能动自语,是他的写诗绝密。
严肃地说来,忧郁与多情、博爱、思考、悲愤、怨愁和梦幻一起,从古到今,一直是中外诗歌不可或缺的“表达内涵的基本要素”之一。世界上著名的通灵诗人,首推兰波,之后是“忧郁的诗人”安.阿尔托,他们都是法国诗人,一直影响着世界诗 坛。对于安.阿尔托,翻译家树才说:“他属于需要人们不断理解和挖掘下去的那类诗人”,是“一个忍住剧痛拼命挖掘自己生存根源的思想者”。从“忧郁的诗人”意义上讲,詹义君同样是一位值得“需要人们不断理解和挖掘下去的那类诗人”。
2016年8月,“韵律邛崃•现代文君暨邛崃市旅游形象大使”选拔赛活动揭晓,邛崃才女陈丽文获得冠军。詹义君的话,通过《临邛伊人——致陈丽文》流露出来,比邛崃任何一个诗人都表达得好:“八月,你是唯一收到汉朝来信的女子”,“记得春风好闲情,总不忘将一朵朵夕阳别上你的绿罗裙”,时空的意象,情态的意象,都流露得自然,不事雕琢,这正是他的拿手好戏,写诗的拿手好戏,娓娓道来,一如眼前。喃喃自语搭建了他倾述内心的诗歌桥梁。
诗人善于敏感,细腻,但又不露声色:“莫急,春风识得去冉义的路”,“阳光先我一步到达/它已经唤醒角落里瞌睡的花朵”(《去冉义数油菜花》),这就是他的敏锐,别人都没察觉的细节,他捕捉了。“我原谅了一只匆忙的蜜蜂,允许/它有片刻的晕眩:当它撞上我的手臂”,诗人的入迷,终归于来自他的内心,达到痴人说梦的程度,诗就活灵活现了。
诗人不知不觉习惯了他的表达机制,这就是自始至终与自己的影子结伴,同另一个貌似虚拟却更实在的自己对话,天马行空也有了不怕摔跤的依赖,从古到今,由近而远,自上而下,无论表里,还是内外,他都自语有主,能动适度,别人都在关注“酒香不怕巷子深”,他却游荡在司马相如《子虚赋》的毗邻空间,经营自己的“云梦之事”,涉足自己的“云阳之台”:“往里五步,会看见青石板上/放着一片斑驳的月光——/那是一封童年的信/轻轻捡起,里面掉出来/一帧母亲倚门唤归的剪影,和/墙角蛐蛐的叫声……”(《梦回子虚巷》)
他把自己的“子虚巷”经营得很好:“小巷曲曲折折/那是因为,每一次远走他乡/总将小巷折叠起来,装进行囊/小巷啊小巷,藏在岁月的皱褶里,再也/不能拉伸,无法熨平”。由于是自己跟自己述说,所以可以自由前往,独立归来。在这里,“能动自语”让他无拘无束,梅花香、邻家阿姊、油纸伞、她的背影等等,呼之即来,应声而出,自是他的情愫需要所在,更是他的依恋隐喻所在,他的迷梦暗示所在,他把握得很好,不枉即跟随司马相如更跟随自己与古与今远足一趟,梦回一场。
对詹义君而言,诗人的忧郁是一笔精神与情思的巨额财富,是他独自而格外拥有的灵感源泉。它跟郁闷风马牛不相及,跟抑郁也毫不沾边。在我看来,忧郁是一门别致的处世态度。他的诸多诗篇,因了忧郁而“能动自语”,别人想学也学不会,非他莫属。
因此,他诗中特有的意象、别致的意境、超然的境界,信手拈来,比比皆是,“素手采莲,拈花微笑/你的背后/一条乌篷船迟缓地驶向江渚……”(《你是我的江南》)、“我又一次坐进文君井畔浓密的树荫里/闲数落花。独自饮酒”(《距离或者故乡之书》)、“不必知道那只贴水滑行的鸟/它一定有粉红的名字,让那个黄昏/低吟浅唱的波浪春潮暗涌”(《秋天的越西河》)……
我的观点是,面对写诗,一个诗人不一定非要掌握好多技能、技巧,面面俱到,不是的,关键是首先要找到自己的自在。凭了自己的感觉,依赖自己喜欢的表述习惯,把自己最想表达的内容写出来,自己体会到舒服,安逸,过瘾,不管别人怎么评说,只要你自己认为优美、惬意、奇妙,就够了。
詹义君自在的“能动自语”使他在处理语境、意念、诗性和情思方面,有了长足的得心应手功夫,这种潜意识形态的写作惯性,使他不知不觉有了写诗的自我传统,自我鉴赏和自我评判,哪怕身边站着一万个诗人指责他写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对,他都会无动于衷,因为他信任自己内心的指引,依恋自我情思的导游,自己的诗路,唯有自己才走得出来,别人的万般吆喝,好多都是不负责任的“高明表现”,难免潜伏着诸多误导,他稳得起,真好。
诗人化忧郁为能动自语,使他的诗篇繁复而新颖,诗句多变而缤纷,无论字、词、句,都有独自的渊源与考究,场景或远或近,意境或大或小,情思或深或浅,意趣或隐或显,他都如鱼得水,挥洒自如,即包容了厚实的中国传统诗歌底蕴,又折射出多端的现代诗歌艺术影响。在这里,忧郁是一块巨大的诗歌磁场,以灵感的万有引力作用,让诗人沉浮、飘荡在唯他所有的诗歌的自主世界,诗光如极光张扬,诗影似霓虹闪耀,他早已忘我般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在《小场景》,诗人“忆昔年少,囿于一隅却旎想/空阔:春花灿然遍野/他伫立溪岸,朗诵‘南方有佳人……’/是时,细浪轻卷,水鸟欢鸣/斜阳外,天涯/咫尺”,这里,出现了典型的差参不齐的“詹义君诗句”,这是他自主诗语的必然呈现。
他有自己的道德理念,交给《秋天的独白》,就有了这样的惊人揭示:“候鸟迁徙。漂泊的人继续浪迹天涯/而我停留下来,独自/守着空荡荡的田野;清扫心底的积尘/屋檐下打铁。后花园里种菜/我要做自己的王”,在他的诗歌世界里,他做到了设计自我,也完成了自我,成全了自我:“从这个秋天开始,努力做一个闲淡的人/用去年的茶水清洗泥泞的道路”,“还要写随心所欲的/诗,让这些石头里绽出的花朵/开遍前庭后院,抵达/我在现实中无法企及的远方”。他的忧郁,已然升华为一种格调,一种境界,并且无人可以替代。
詹义君创作了许多独特的诗篇,在格式上,没有一篇是重复的,诗句的长短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我在编辑《芙蓉锦江九人诗选》、《中华美文.新诗读本》、《诗意邛崃专刊》等诗歌书刊过程中,多次通过他的诗篇与他对话,与他的忧郁有了难舍难分的神交之情,对他诗歌的“能动自语”倾羡不已。事实上他的诗歌先后在《草堂》、《星星》等中国重要诗刊展示,入编、入选《中国校园作家大词典》、《中国诗萃》、《2004年中国诗歌精选》等资深书刊,他的诗歌精神与作品,正在得到更多的接纳与认同。
最后,我谈一下他的《倦游书》:“如果,我还能够寻找到故乡/我当皈依”,“我还不算老,尚有力气/东山砍柴,西原看霞,在孤灯下/读断线的诗三百,揣想/前朝旧事”,最后,“我要写世间最轻的诗”。是的,我们应该从詹义君“化忧郁为能动自语”中,体味出诗人的别样自在了,那就是:按照自己的诗歌意念,将空灵通感在自己喜欢、熟悉、习惯和惬意的语言里,构筑于自己的诗歌时光和空间,让所有的臆句、心语和冥词,都在音韵如初的通灵境地,活灵活现,从而让自己的心灵感悟与诗性境界,通过这种自在语言的自主集合,殊途同归,组合成一首又一首属于自己的诗,完成奇妙的表达和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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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炜的自在:因触景而脱口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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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邛诗人中,陈炜的“艺术细胞”是多方面的。对绘画的精研,对古代建筑的涉足,对摄影的爱好,都有助于他诗歌创作的丰富多彩。特别是,他的诗歌来得快,常常在别人还在滔滔不绝陶醉当前美景时,他的诗篇已经“标”了出来,令人膛目结舌,进而刮目相看。
因触景而脱口抒情,应该是陈炜的一个写诗绝窍。他是怎么做到这点的,我的猜想是,只缘于他繁忙的人生。人生在世,触景生情,一旦一个诗歌意象与他有了一瞬间的一闪念接触,他立马就开干了,突突突,先捕捉到手再说,于是,一首又一首抒情诗,从他“口中”脱颖而出,很是了得。
这个“口中”,当然是指他的笔,更是指他的手机,也指他的电脑。他常常忙碌在“职业场上”,手机可能是他最管用的一支诗笔,别人还在举杯喧哗,他已经坐在旁边,随着一支香烟的燃尽和鼻梁上两块镜片的闪烁,埋头玩弄手机的他,其实已经“脱口而出”了一首新诗。这个本事,在我所接触的邛州新诗人中,他是最显著的一个。
《记忆深处的故乡》是他涉足往事最为遥远的一首诗了:骑龙、崃岭、白沫江、古镇、小巷、铁匠铺、芦沟、造纸作坊、乌蓬船、茶马古道、私奔码头、榕树等等,一气呵成,让人通过他的这首诗,看到了另外一座平乐古镇。毫无疑问,所有的“生情”,都来自“触景”,这是陈炜写诗最自在的一种方式,也应该是他写诗最好的一种方式。
“骑龙乘着崃岭的云/穿帐过峡 奔腾而至/将美丽的白沫拥抱入怀/结穴生下平乐古镇”,看得出来,他是站在乐善桥上,连同站在花楸山上,来讲述他《记忆深处的故乡》的。他站得高,望得远,但却听得近,闻得细,宛若一首古体诗的起承转合,他写现代诗,自给自足,有着充分的情调拥抱他那奇妙的故乡:“小巷里的铁匠铺/沿袭着传统的工艺/火星四溅 敲打声声/不禁使人忆起王孙冶铁的辉煌”
他的情调感染了思绪:“这是一处天蓝得让人发呆的地方/这是记忆深处,梦回萦绕的故乡/从七孔桥洞飘逝的一盏盏河灯/一个个心灵回归的愿望”。诗人是用心的,用心地去深思,去发现,情绪一来,笔就封不住了,走到哪里,哪里都有诗。
“因触景而脱口抒情”,是陈炜写诗的独到途经。这个,在他的《油菜花开了》这首诗里,不知不觉给自己描了一幅很贴切的自画像:“我一次又一次意象这一朵朵怒放的油菜花/终于脱口吟出少年轻狂多情的诗句”,画得太好了!意象,脱口,轻狂,多情,正是陈炜诗歌的四大元素,不管他的写作初衷源于何人何事,因于何时何地,“因触景而脱口抒情”成了他的写诗法宝,谁也无法阻挡。
他的意象是有来历的:“我渴望从一朵花的花蕊中/倒溯回那个清晨,阳光迷离的田野/我要寻觅那个冰雪肌肤,芬芳如花的女子/为她涅槃成一只蜜蜂,飞去吻干她的泪滴”。来历就是他的多情,这种人类的男性的原始情愫,应是诗人最可宝贵的一种灵感之源。缺了这种情愫,只是一味地纯粹地赞美大自然怀里的油菜花,其诗歌的意境和意味,必将大打折扣。
去年和今年阳春三月,我们两度在冉义举办“油菜花诗会”,陈炜都参加了。我呢,懒惰得伤心,一首油菜花诗都没写出来。而陈炜,先后写出了《冉义的一场黄色暴动》、《有一粒种子的力量》、《冉场春天的一台酒》三首诗,来得快,令我汗颜。
同样快的,还有今年的“樱花之城主题笔会”。我呢,同样还是懒惰得忧人。而陈炜,却“滔滔不绝”写出了《樱花怯》、《古城多情的春天》、《夜色樱花》、《樱花文君酒》四首诗。说明什么呢?说明陈炜写诗,已经找到了适合于他的自在方式,触景生情,脱口而出,用不着考虑诗歌的其他功利和评说,有了意象的一闪念,情感的一闪念,思绪的一闪念,写出来再说!
在成都平原,冉义的“油菜花诗会”可能是个“创新”,新就新在它的命名。“嘿,油菜花诗会,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外地诗人如此感叹。陈炜却从中获得了灵感:“而埋伏已久油菜已提前探得消息/揭竿而起,掀起了一场声势浩荡的黄色暴动/万亩土地上处处飘扬着黄色的旗帜/她们密谋把菜花编织的皇冠戴上诗人头顶”,嗬,这还了得!事实上陈炜这首《冉义的一场黄色暴动》在诗会的群聊里贴出后,惹出诸多诗友们的欢笑,乐不可支,仿佛没完没了。
诗歌是一门语言艺术。拥有半壶水的人会刻意把它弄得丁咚作响,炫耀得神乎其神。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是一名诗人”,关键是用不用心,留不留意,诗的语言并非贵族独有,平民也可以写诗。幻想用古体格律诗来衡量一切诗,当然是个不值一驳的笑话。现代诗的语言已经步入“空间韵律”境界,早已摆脱了平面押韵的束缚。金钱板、快板诗、打油诗,都很押韵,但绝不可能就说它们就可以替代现代诗。在这方面,陈炜的“脱口而出”遵循了“空间韵律”的舒适、惬意、爽快和流畅,没必要受“韵脚”磕绊,是正确的。否则,为了平面押韵,诗就会写得咬牙切齿,言不由衷,很不划算。
如陈炜《冉场春天的一台酒》第一段:“蜜蜂、蝴蝶、油菜花和野草/被春风不经意酿成一坛酒/那些沿着诗行走来的人/在斜江河畔,听水中鱼儿的朗诵/推杯换盏,开怀畅饮/最终有人摇头晃脑,迷迷糊糊”,它的“韵脚”所在的字分别是草、酒、人、诵、饮、糊,毫无押韵味道,但我们读起来,却朗朗上口,没有任何语言磕绊之感,反而觉得别有韵味儿。问题出在哪里?就在“空间韵律”上。
世界上“最押韵”的做法,就是用一个音符谱写一支歌了,多多多,一多到底,如何?现代诗歌语言的宛转、悠扬,一般情况下,是与一韵到底的传统写法反其道而行之的。一韵到底也可以写出好的现代诗,但更多的情形是,现代诗不大遵守呆板、机械的一韵到底格式。有人把这种诗称之为“无韵诗”,从平面押韵的角度来讲,此话有一定道理。陈炜的诗多不押韵,说明他已经自觉或不自觉掌握了现代诗歌“空间韵律”的写作方法,或曰习惯,这个,非常好,必须坚持。
多情,轻狂,意象,脱口而出,触景生情,诗的语言因了抒发的本能和表达的潜意识作用,从而自然流露,顺应而出,在这方面,也许陈炜自己也会“不可预测”,也“不可阻止”,第一句一出口,第二句也随之到来,紧接着第三句、第四句“飞天悬瓦”,由不得他陈炜愿不愿意、“可望不可及”了,诗句落地,作品生根。我的猜想是,许多诗句,都是在陈炜的“轻狂”引领下,“多情”喷涌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的。
这种写诗途经,很像他的《樱花怯》:“欲说还休的三月,南河之洲,/你沐浴春风,如约而至。/抛开一切繁文缛节,说开就开了”。诗歌的诞生,与樱花的盛开,确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考虑那么多条条框框,“我己不愿再做一个伤春的人,又该怎样面对这一季?”所以,轰轰烈烈地开吧!诗句,也是这样轰轰烈烈抒写出来的!
这种轰轰烈烈,陈炜自己沉迷其中,自以为“得了一种病”,他把它叫做“樱花病”。其实,这就是“灵感爆发”,与他在油菜花身上发现的一场“黄色暴动”一样,源于同一颗诗人之心,他做到了迷恋,所以诗兴蓬勃:“冬眠的记忆次第被唤醒,/爬上的枝巅。/颤颤悠悠开成了一朵朵、一簇簇、/一树又一树洁白的思念、/粉红的欲望 、桃夭的爱恋;/青砖灰瓦的天空便绚烂起来”(《古城多情的春天》),这种赏心悦目的发现,也许人皆有之,但将它们捕捉于诗,陈炜做得干净利落,一步到位。
陈炜的“因触景而脱口抒情”,成全了他的诗歌。他厚实的古文阅历与多种艺术的薰陶,富丽了他的诗歌。在群聊里,他自称为“牯牛”。行动在广袤的天地,我似乎望见了他的诗歌创作愿景:花好月圆,日月在上,牛气冲天!祝福他吧,“因触景而脱口抒情”,为世人奉献更多的美好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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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勤的自在:凭惬意而直抒胸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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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诗,诗是什么,为什么是诗,这些问题,对于一个诗人而言,没什么意义。就像喝酒,酒是什么,什么是酒,为什么是酒,喜欢喝酒的人,哪个会思索这些?只好酒好,端起杯子,喝就是了。诗人真正的使命,是写出好诗。至于怎么写诗,写什么诗,因人而异,没有统一标准。在这方面,我坚持自己的观点,最重要的是诗人要找到自己的“自在”。这种自在,全凭自己,别人的指手划脚,也许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却从来没有决定意义。
王勤喜欢喝酒,我对他写诗的直觉印象是:跟他喝酒一样,“凭舒服而直抒胸臆”,非常人如其诗,也非常诗如其人。这种自在,在王勤身上,烙印鲜明,特别突出。
丁酉年的一场“冉义油菜花诗会”,我以为我是最疯的了,没日没夜,沉迷其中。问题在于,诗会的自始至终,我一句诗也没写出来。有人却在诗会的群聊里,掀起了狂热的波涛,他就是王勤。他的一首《再去冉义疯一回》,把群里所有人都“点燃”了,他让群里人分享了他的“疯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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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冉义,撑一叶竹篙
荡漾在铺向天边的油菜花上
不见儿时的新娘,就拉蝴蝶一起舞蹈
再喝几杯邛崃的老窖酒
醉卧丝般霞光
和长风一起弄笛吹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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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早已不是酒桌上一杯接一杯喊“干杯”的王勤了,而是一位淋漓尽致的江畔诗人,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相邀蝴蝶,叫上蜜蜂”,“风说那里的油菜花开得正狂野”。他也野得太放肆了,什么也不顾了,只顾“因了春的百般挑逗/油菜已无法矜持下去/竞相争艳/将浓郁而清雅的体香/尽情释放”,这是他的“疯源”,他的优雅“失态”,让所有人敢想而不敢说,他却写了出来,成为诗句。
他的“疯根”在于,“空气中氤氲着雌性激素/如云朵般飘逸/似雾霭般弥漫/把这冉义小镇浸泡在一壶春药里/喝一口,你便风情万种”,他“疯了”,诗兴大发地“疯了”。我想起台湾诗人洛夫来四川留下的一句名言:“空气中弥漫着雄性的花粉”,显然是说给油菜花的。这位杰出诗人在四川留下的另一句名言,是说给九寨沟的:“呵,这是上帝落在人间的眼泪”。两句名言,似醒实醉,似疯实慧,透露出诗人渊博内心无限的感慨。王勤这只“野蜂”,无意间碰上了洛夫的名言,虽然互不相干,但却道明了诗人之心的“一通百通”,尤其是,诗人的“疯狂之心”,“灵智之心”。
诗人的“疯缘”,与民间俗语“菜花黄,痴子忙”毫不相干,而是源于刻骨铭心的痴情。他在《再去冉义疯一回》这样写道:“疏落的村庄和竹垄/如一座座绿色小岛/摇晃在这金色的波涛里/于波涛中掬一抔金黄/揉进我渐已沧桑的记忆/去寻觅儿时的新娘”。这里,诗的标题里的那个“再”字,令人回味。他在诗里的“招供”明白无误:“冉义,以她绰约丰姿/让前度刘郎/去了又回”。在唐朝,刘禹锡因花而诗名,享誉天下。这个“再”字,让王勤自觉或不自觉与刘禹锡“久别重逢”,他们的“疯劲”,古今相通。刘禹锡的诗主要根值于“政情”,王勤则恐怕起源于“恋情”, 终身勿忘的恋情。管他呢,“桃花净尽菜花开”,“前度刘郎今又来!”在这方面,他们倒是秉性相投,宛若一人,简洁明快,风情俊爽,很带劲的。
这个“再”劲,仅凭一首《再去冉义疯一回》,王勤似乎并不罢休。在今年的“油菜花诗会”,果然,他又来了,《去年蜜蜂今又来》,在成都平原的汉字发音上,“蜂”与“疯”是“通用”的,他的叫劲跟“再”一样,是这诗的标题里的“又”字和诗句里的“再次”:“怀揣你去年留下的/黄色丝巾/和丝巾上淡淡的啼痕/再次飞到冉义/盼一场干柴烈火的团聚”。
他开始“有病呻吟”起来:“花蜜的毒性让我上瘾/而相思,更像害了风湿病/在三月的小雨中/慢慢地发芽/酸酸地痛”。病得真不浅啊!却原来,“那酝酿了十八年的春愁哟/怎经得起/我深深的一吮”,了得,了得!“哪一朵是我去年的新娘/于这百里花香/我踮起脚尖/四处呐喊/四处张望”。诗人成了蜜蜂,收不到笼口了。
其实,王勤内心的“抒情内涵”,本质上是愉悦的,因为红颜知己,虽然诗的意境在表象上是忆念,是怀想,但潜藏而隐身更深的,则是他始终没有表露出来的舒适情义,那种暗藏的“窃喜”美感,非常舒坦。“病”也罢,“疯”也罢,跟眼前疯狂的油菜花融合在一起,就成了他的天下。这种诗人的“疯法”,其实就是“凭惬意而直抒胸臆”。
诗人的情态是舒服的。不管他怎么述说自己“疯”,自己“病”,他的这些直抒胸臆的诗篇让人读了,都觉得愉快,过瘾,不知不觉也在阅读过程中替他分享那些流畅蜜意,那些“曾经拥有”的心心相印和“渴望再来”的相依相亲。今年三月,邛崃一声“凤凰飞花令”,举办了一场“樱花之于主题笔会”,王勤应声而出,写出了他的《樱花望》,依然是那么热着,固执,始终还是他那“因花而醉”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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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在花下苦等了十年
黄鹂劝过我,蝴蝶拦过我
樱花们亦是喋喋不休,将春愁
像雨一样将我淋湿
相思,就成了我的不治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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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痴迷得不可救药”!他沉浸在“蜜蜂又来”和“刘郎再归”的双重叠加境界,深入到离花更远、也更清静的河边去了,直指妙不可言的夜晚,这种“非份之想”的奇妙,当然是通过樱花“望而涉之”得来的:“那片花瓣/我已放置南河/只等你乘着暮色而来/一起放舟,去打捞捕鱼人/遗弃在河底的吆喝”,他的《樱花望》,望得让人暗生嫉妒,他内心深处暗藏很深的“窃喜”,依然在为他“创造永远的惬意”,那是“存在力最为持久的一种舒坦”。
他的“忘情”自然而然就忘到了自己身上:“别说车多路堵/别说繁花迷眼/是我/忘记自己,早已不是/打马闻香的少年”。看来,四马车也把他拉不回来了。曾经“打马闻香的少年”,一定熟知“不乘高车驷马,不过汝下”的千古爱情佳话,因为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就起源于王勤出生和现在生活所在的邛崃,可他在“车多路堵”和“繁花迷眼”的时节,依然忘记了自己本来该去干什么。他的惬意根深蒂固。
这个根深蒂固的惬意,就是他的《在樱花树下做一场私奔的好梦》。这是目前我读到的王勤诗篇中,最为舒服的一首。为了这种舒服,他在樱花身上找突破口,似乎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樱花身上,其实,这一种巧妙的托词,他做得滴水不漏:“樱花,终是管不住自己/让凤凰大道惹了满地的/闲言碎语,风/口无遮拦/到处传说她的绯闻”。好在,樱花树下自始至终还伴随有一个影子,满怀好梦,只顾抒情。
我想起我喜爱的美国诗人尼姬.乔万尼的那首诗《自我的追寻》来了。“我降生在刚果/我曾走向丰美的新月建造起/人面狮身像”,诗一开始,就把我带进了奇妙的异国情调,天话连篇,其状态一如遇见中国古代的飞天,其作为又如我们熟知的孙悟空,“我曾设计一座金字塔那样美妙竟使一颗/一百年才发一次光的星星坠入/塔心放射出神圣无比的光芒/我坏透了”。确实,这个诗人“坏透了”,她在诗中妙语惊人,诗境繁复,时空被她彻底打破,自始至终念念不忘的,是她自己成全自己的那个无往不来、无所不去的《自我的追寻》:“我头上的毛发落脱给三大洲/撒满了黄金”!
尼姬.乔万尼被誉为美国“黑人诗歌公主”,“她善于通过展现个人的内心情感与周围世界发生联系,她总是写她所见、所知、所经历的熟悉事物,擅长寓抒情于叙事”(傅浩语),为了完成她的《自我的追寻》,她甚至写出了像“我聪明绝顶就连我的错误也是正确的”这样的奇句。回过头返观王勤的《在樱花树下做一场私奔的好梦》,我发现诗人在抒情叙事方面有着惊人的一致,这就是他们的敢做敢为,敢说敢当,在这方面,“疯”是表象,“奇”是表意,而“情”的坦荡与“义”的义无反顾,融合为一体,就造就出诗中一连串即令人惊奇又叫人着迷的非凡意境,我把它们统称为“诗人非他莫属的抒情意象”。
意象的经营与呈现,在王勤的诗中比比皆是,如《再去冉义疯一回》中“那只傻乎乎的蜜蜂/停在/她刚刚发育的胸脯上/笨拙地发出求爱的信号”、《去年蜜蜂今又来》中“阿娜的腰肢/是我薄羽扇动的方向”等等,这一切,都在为他的抒情做铺垫,打埋伏,闯天下,使他的诗歌情场肆无忌惮,从而完成他那火热情愫的充分表达。
因而,在这首《在樱花树下做一场私奔的好梦》中,他的抒情意境深远,背景明丽,诉说着临邛从古到今的种种传奇、佳话和奇遇。在奇异的梦意、绝妙的玄想和超然的情态中,他的好梦趋于完满:“约上临邛最美丽的女子/乘一缕淡淡的清芬,先去唐朝/把李白灌醉,拜他为师或结为兄弟/再转道西汉讨两壶卓文君造的酒/背一张古琴,直奔大秦帝国”,惹得阅读他这首诗篇的人,甚至当真欲从身上“抢走”他那只神奇的怀表了:
“樱花的喧闹,吵醒了对岸小憩的/邛窑遗址,残破的省油灯/还闪着千年渔火,我十指如钩/想从这破瓦片上抠下一个文字/做成一个三彩的怀表”。他把时光从古代融入了现代,把梦做得彻底、坦荡、向远。看来,四马车真的把他拉不回来了。他说:“邛崃的大门,是被马蹄踢开的”,即如此,展现在他眼前和前方的,必定是他的抒情之途的一马平川,他的“凭惬意而直抒胸臆”,肯定还有更多的收获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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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汉云的自在:借快意让心音流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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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有鸟儿从空中飞过
天依然是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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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读到这样的诗句时,感受到了一种格外的通透,人生感悟的通透。这两句诗,来自陈汉云的《写在天命之年》,他的快意人生处在一段非常关键的时间节点上,“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波澜起伏/很平静地度过了五十载的人生岁月”,呵,陈汉云五十岁了。他的“夫子自道”,是那样意气风发,跟年轻人没有两样。干净,爽快,即没有老成者的智者相,也没有过来人的沧桑感,他非常愉快。
他快意的根源,来自一颗诗人之心:“但无论怎样/追求真、善、美的心没有变/也永远不会变”。这样一颗诗人之心,注定了他的诗歌之音是流畅的,明快的,一泻而出,亲切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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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梦见女儿回来了
背着青岛最美的海鲜回来了
她知道她的爸爸对海味最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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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昨夜,梦见女儿回来了》这首诗里,诗人一往情深诉说着自己的美梦,连续六遍一气呵成“昨夜,梦见女儿回来了”,痛快淋漓描绘梦中的美景,“背着济南满屋的暖气回来了”、“背着银铃般的笑声回来了”、“和张凯背着可爱的孙子回来了”、“背着鲜花灿烂的春天回来了”,令人读了,无比舒畅。诗人对女儿的爱,像温暖的春风,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诗人的喜悦之情就像放声歌唱一样,肆意抒写,喷涌而出。这种亲情梦境,非常自然打动了阅读的人们。其情其景,宛若自己也在亲身经历一样,不露声色就静悄悄分享了诗人的父爱抒发。当诗人在最后两行写道:“哦,女儿回来的时候/汉师最爱的春天就回来了”,我相信,肯定有眼睛湿润了。他的抒情,真挚热烈,扑面而来,其诗语的感染力,就像作品本身与生俱来的本能作用,无法阻挡。
《昨夜,梦见女儿回来了》是我读到的陈汉云“近年来最好的一首诗”。这首诗打破了“诗要精练”的说教,在20行诗句中,“昨夜,梦见女儿回来了”重复了6次,这种诗歌的表现手法,在古诗中有,在现代诗中,也有。诗人的喜悦情不自禁,致使他陶醉在“复沓”中而不能自拔。这种“复沓”,《诗经》中的许多诗篇都这么做了,《关睢》啊《蒹葭》啊,在“诗三百”中,真是举不胜举。“复沓”在抒情诗的表达手法中,于古于今,都是一个重要传统。
我举一个现代诗例子,外国的。《恳求》,日本现代诗人谷川俊太郎的代表作,在这首57行的诗中,一句“把我翻过来”,就在“翻过来”中重复出现了16次,诗意的“复沓率”高达28%。在“复沓”中,诗人畅快淋漓完成了他的情感表述。谷川俊太郎“感伤和孤独之中透出一种豁达,豁达之中又极其细腻有力地透出一种毫不妥协精神,这是形成他诗歌壮阔精神的一个重要因素”(田园语)。陈汉云的快意,与这种豁达,是殊途同归的。
他的《丹巴二题》,也让我身临其境。在《丹巴藏寨》,我看到了“巍峨的墨尔多圣山/神秘地在白云深处时隐时现”,我听到了“大渡河生生不息的涛声/不舍昼夜,在脚下浩浩奔腾”,这种诗中有画、画中有音的境界,是诗人沉醉丹巴藏寨带给我们的快意分享。直接抒发心中的所感所想,表达诗人所见所闻的当时情愫,无疑与诗人所处环境直接关联,画卷展现眼前,天大地大,恰好与诗人的快乐性格不谋而合,由不得诗人考究其他诗歌技艺,感慨油然而生,直接对应了诗人的宽阔胸襟,诗句与景观一拍即合,信手拈来,奔涌而出。
他的《丹巴女儿》写得神采飞扬,“你乌黑的长发飘逸着迷人的妩媚/你深潭般眼睛散发着神秘的光芒”,“川西千年的雪山水润你冰清玉洁/康巴高原的格桑花衬你韵丰姿靓”,“大渡河奔腾的波涛孕育你的灵秀/藏阿爸沧桑的琴声哺养你的善良”,这样的赞美,像诗人一挥而就是谱成的“美丽颂”,发自肺腑。诗人自己也开始眉飞色舞起来!这种美,无意间综合了“天时、地利、人和”的诸多元素,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诗人的喜爱之意与颂扬之情,合力为热烈奔流的诗意,顺天意,合地势,一语而出,句句紧随,写得一蹴而就,这种水到渠成的写诗功夫,依旧得益于诗人快意性格使然。
“你悄悄的晶莹的/从南宝山蔚蓝如洗的天空/飘下飘下/一朵一朵,一片一片/静静的落在美丽的群山之上”,这是陈汉云笔下的《南宝山的雪》,写得如在眼前。诗人赏雪,除了赞赏美景,更赞赏大自然的功德,诗人从中获得的愉悦,是精神的升华:“我独用你圣洁的雪光/清洗了已为功名所累的心/和利禄所困的体/感谢你,南宝的雪/我心中圣洁的精灵/美丽的天使”,这种和南宝山的雪“融为一体”的体验,超越了表象,比一般人的“奔走相告”,意义更深。他心音的流泻是自然的,与景相融,有目共睹。
今年三月,邛崃的“油菜花诗会”和“樱花之城主题笔会”,陈汉云都参加了。他的快意得到了灵感的关照,一触即发,相继写出《约吧,冉义油菜花海》、《听听花开的声音》、《临邛古城的樱花》等诗篇,发布在诗会和笔会的群聊里,好多朋友都惊呆了。“没想到汉师的诗来得这么快!”是的,他是快人快语,因而快诗快得,当大家还在“预谋”怎样参加诗会时,他的《约吧,冉义油菜花海》已然闪亮登场:
“万种的风情顷刻被点燃/矜持的灵魂瞬间被熔化/簇簇菜花/随风妩媚着迷人的丰姿/颗颗春心/在黄色海洋里荡漾不已”,他的“约吧”之音,顷刻就感染了大家,其他美妙的“油菜花诗篇”随之而来……
然而,他还是先行了一步。当大家沉迷在油菜花的金黄狂热和轰轰烈烈的“平民花的皇家般气势”的灿烂表象时,他更进了一步,涉足更细腻的境地,开始《听听花开的声音》,优雅而又纤细,亲密而又不可抗拒:“过来,牵着我的手/在明媚的春光里/听听阳光下每朵花开的声音”。他的快人快语之诗,立马让人觉得“咋个又迟到了”。确实,当其他人还喋喋不休品味“油菜花飞房飞房”之际,他已经让亲爱的人“过来,头枕在我肩上/在通透的光影里/让灵魂享受美丽而自由的飞翔”。他的“借快意让心音流泻”,实在捷足先登得太利索了!
他的迅捷,体现在写诗的“远观”、“近看”、“听着”和“走在”的行动形态中,顺风顺雨,简直是举手之劳,处处可得:“一团一团/如一簇一簇天上的如锦的流云”、“一朵一朵/像一只只粉红的富态的蝴蝶”、“一枝一枝/明眸善睐的花开的声音”、“一树一树/剥剥燃烧的云霞之下”,这是他的《临邛古城的樱花》,情义之荡漾,宛若呼风唤雨,得心应手,始终是他的“借快意让心音流泻”写作模式在运作他的所吟所唱、所美所悦,一言以敝之曰:他已经找到了最适合他写诗的最自在的捷径,快乐而豁达,心意所向,诗情敞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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