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窑，邛崃文化的又一处孑遗 作者 吴俊凯

大石

                     邛窑，邛崃文化的又一处孑遗

吴俊凯

对于邛窑遗址我有过无数次的关注，但却不曾有过文化上的研判。今天，我坐在我的工作室的椅子上，那历史的空谷，不断地响起制陶时残存的叮当之声，声音清晰而漫长，且有些缈远而空旷。我心怀痒痒，对这一文化孑遗进行了个人的审视和追问。

一

在记忆中，我多次走进过邛窑遗址。那时，历史的寻根并不十分热烈。没有多少人关注这片曾经何其热闹的村落。只有土陶村这个名字还在清冷地纪念着那个时代，那截辉煌，那段文明。土陶村，这名字还算保住了那抹邛窑的文化存留。但不知村里的人们是否也感受到这丝文化气息？也许村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并没有因此想起，自己居住的这个村落，曾经是何等的了之不得，更没有想到，在关于自己的信息栏目亲手写下土陶村这几字时其份量有多么沉重，更不会想到这个名字会与一段代表了极度文明的历史有关，跟唐宋有关。

临邛，在唐宋之前有高度发达的文化事实。经济文化非常张扬。南方丝绸之路经过这座城市，无数的货物都与这座城市有关。或者说以丝绸为主的商业文化一直盘踞在这座城市，行商坐贾成了这座城市的意义所在。这是一座始于秦代的城市。我有许多次思考这样的问题：秦皇帝统一中国，为何在成都平原一下就建了临邛、鄙县、成都这三座城市呢？这三座城市之间距离并不遥远，它的功用是什么？临邛是最南边的一个，最接近南边民族的城市。要知道，在那科技并不发达，战争刚刚结束，家底并不宽裕，整个巴蜀大地才规划了四个城市，江州（今重庆市）太远，它连接的范围很广，而在蜀中大地一下要建三个城市，这始皇帝是极精密的人，不可不知道难度很大，但最终还是毅然在临邛布下了一个城市。我想，临邛应该是作为边境城市而存在的。

城市这个概念对于今天的人而言，似乎并不会让人惊讶。但在两千多年前，城市的概念，的确有些让人吃惊。城市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地位实在是很高的。文化的传承、经济的繁荣、社会的稳定、疆土的保卫等等，都是城市的功能所在。临邛在这样的时代应运而生，实在是幸事。正因为这座城市的确立，才有蜀西大地文化的一度繁荣昌盛。这里的人种桑养蚕织丝绸，种邛竹制邛竹杖，种茶吃茶卖茶，挖矿冶铁卖铁器，后来，因为陶器赚钱，又开始挖土制陶卖陶。从此，历史上开始响着一支遥远而动人的制陶乐曲，这乐曲穿越历史时空响在了几个世纪商人的旅途，响在临卭这片边远而喧哗的土地上。

二

邛窑建在南河岸边，紧挨了南河。隔河便见临邛古城。又紧靠了邛崃通往南方的要道。这大约也是为了交通的因由。

其实，今天，我们再谈及这个话题，更多地应该关注邛窑为何能够出现在临邛这片土地上？为何能达到那么高的制作水平？为何又一度消失了呢？但是今天的人们面对残坯碎片，面对冲走这些碎喳剩料的南河流水，大多都漠然发呆，要么去追忆那盏早已燃尽了油的省油灯，要么去寻求还在地下沉睡的胎痕。也许这都不为错，但关注历史，应该去探索和整理历史发展的规律，以及由此产生的文化与文明，以及文化与文明的丢失和还原。这也许才是发掘邛窑，整理邛窑文化的关键，也才是邛窑意义的真正启发。当然，保护好陶器文化史上的这一座里程碑，而让人在品咂中感怀邛窑在历史上的不朽也是我们的责任。

邛窑的产生、发展、辉煌、衰落、消隐应该说是与临邛这座城市相关联的。唐之前，临邛文化的发达前面已经提及。发达的城市文化，吸引了无数的商人在此逗留，在此寻得商机，在此膨胀自己的富翁之梦。这个城市自古而来就盛产白酒，白酒盛之 于坛，藏之于地窖，久而醇之。盛酒之器最佳者除陶莫属。可见，在临邛这片土地上为酒而生产的陶制品已经十分讲究。有了制陶的基础和技术条件，或者说制陶的文化已经相当成熟。偶然，商人的慧眼和睿智把在南方见到的陶瓷销售获利的情状，放进普普通通的陶窑，将自己爆富的欲火与陶窑中剥剥作响的烈火融为一体，让土陶作坊开始一遍又一遍把商人的欲望燃烧着，烧过了一年四季，烧过了春夏秋冬。终于，在一个黄道吉日烧出了一个与普通陶瓷有别的宝贝，有名的邛陶就这样一个个出现了，于是临邛大地一片欢呼！可见，现实的需求，利益驱驶，往往让一种文化从无到有，直至成熟而辉煌。似乎高速公路的出现与此同理。

于是邛窑在山之边，河之上滨开始热气沸腾，开始一片繁华。商人走了一群又一群，商人来了一群又一群。

唐宋以后，临邛的文化开始衰落，尽管还有不少的易学家在南河岸边起卦推演，但邛窑还是与社会事实一样，一并衰落了，只留下空寂和回响让易学家、风水先生把它当成了解不开的谜，让历史的尘埃覆盖了一层又一层。辉煌成了叹息，成了记忆，成了一曲南河挽歌。

三

今天，我们再审视邛窑文化的价值意义，忽然发现它与创新文化，开放文化，商业文化紧密相联。

制陶是简单的手工劳动，选好土质，适当调和，以模制之，其形便成。但以火烧之，且烧出佳品，便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它要求甚高，烧多少时辰?温度几许？需在坯陶表面糊弄些什么？如此等等都要探索、考究、测试，所有的问题，一一解决，才能烧出人间珍品、极品。就以今天的科学技术论之，也实属难度很大，但古代的临邛人却一一解难，烧出了尘世间的传世之宝。这期间数千百次的探索和创造，甚而不断总结与推陈出新，也许经历了失败的苦楚和成功的欣喜。这或许就是邛窑文化不朽的原因。因为它有一种求索不止与去旧存新的文化窖力在支配着一代代的临邛人，他们固执而执著的坚守着这一文化，描述其现实意义，以此作为与生存悠关的事业劳苦在土陶村这片吉祥如意的土地上，即或其间有几声陶坯破碎的声音，也没有让他们失去一点寻索的行为，仍旧做着叹为观止的所有行径，仍旧把南河的涛声作为伴奏的乐曲，悠然而兴奋地让商业的驼铃声由此传遍远方的路途。

作为一种手工作坊和商业经营交织的文化，缺失了开放的意义，那是不可想象的。且不说制作过程必须持开放的思想，必须继承既有的文化成果，借鉴成熟的制陶文化，就说陶器的销售也必须与商人紧紧联在一起。特别是媒体缺乏的时代，商人其实就成了文化与文明的主要传播者。之前我认为文君故事是商业文化将其发扬光大的，与这同出一理。在古代，一座城市没有商人，那这座城市的生存尚且存在很大的问题，何况是它的繁荣呢？陶器制成后，对于作坊者而言，不能仅止于把玩之用，而应归到它的商业价值，在流通过程的终端才有了它的文化价值。所以商人作为邛陶的价值实践者实现者，其作用是十分巨大的。何况，对邛陶使用中正负文化的评价，还得通过商人来反馈给制陶者。文化的来回反复，就必须有开放的思想来认可和接受。大凡事物的道理大致也差之不多。

今天，我们又有一批邛崃的文化人，在探讨邛崃文化的内涵，不知在定位邛崃文化的时候，是否有此维度？

四

前几天，我又去了一次邛窑遗址，我是听说为了保护邛窑文化，那里正在建邛窑文化产业园，才去的。

进得园内，但见绿树成荫，几座古式建筑被一条油沙路径环绕，几许石凳石桌呈现几分休闲。面对此情此景，我感到，这多么像一处河边公园，是让人闹中寻静的地方。作为一处文化产业园还没有完全落成。我担心的是到底有什么文化会依附在这个古老的遗址之上？这些文化是遗址的启发还是引伸的？文化的挖掘足以支撑遗址本身？我站在南河岸边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下，望着流向远方的河水和远处高高的回澜塔，让路边有序的青草在我的脚下散发着股股秋天的气息，不断地重复着以上的话题。但转念一想，即使文化的建造尚存些许糠秕，也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毕竟沉睡了千年的文化多少有些苏醒了，毕竟我们关注和认同了邛窑文化，毕竟我们的城市多了一点让人议论和评说的气息。我因此有几分的兴奋，欣欣然咏出了几句话语：半河涛声半河秋，一山雾霭一山空，尘里尘外中秋月，窑去窑来运程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