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邛古城孕育成长的文君文化 作者 双溪河

大石

《邛崃经纬》

从临邛古城孕育成长的文君文化

双溪河

  清代诗人吴江写道：“北望长安三千里，天府南来第一州”。这似乎折射了临邛的地理位置和它地位的不同寻常。邛崃，古称临邛，在邛崃山麓，成都平原西南角，古老的䢺江从西北而来，绕过半截古城后与文井江、白沫江汇成南河，拥抱过临邛古城后便向东滔滔而去。临邛古城为巴蜀四大古城之一。建于秦，为张若率众所建。从古代图记所得，古城形如龟状。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爱情故事就产生在这一片土地上。

一

   走进临邛，一种传统与反传统的文化似乎在古城交织在一起。古老的文君公园在现代化的高楼之间，似乎有些冷落和孤零。那口名气很大的古井，在一堵古牌前有些些微叹息，周围的古树虽然也还发着绿叶，但谁也不知那是哪朝哪代的遗物，反正很难说是汉代的存留。也许，在这个园林内除了古井和土地，什么都与汉代无关。不过，我们总在朝拜，总在敬仰。我站在园内想了许多：这个故事的成长，经历了何其漫长的过程，不知有多少人为之动情与挥毫；他们又为什么动情挥毫呢？是文君的美丽？是司马氏的才情？虽然静静的池水没有一点波纹，绿意尚存的台痕也没有微微的潺动，但我想那答案应该是明确的：是，又不完全是。

   文君作为女性，或者说作为特殊的女性，寄寓了不同类型之人的思想与审美。题临邛的诗词不少，山美水美，但最终还是人美，文君美。委婉也好，直白也罢，都表现了诗人词人骚骚乎之人文情怀，直接或间地把自己的人性情怀夹杂在文词之中。有仰慕者，认为文君为一个性格美人；有崇尚者，对多年的礼教厌倦之极，文君有不拘礼节的种种行为，可移情而书之赞之；有只关怀着才子佳人故事本身的，自己向往之，如此等等，都从不同层面传达了人性的良性情绪。直到今天还有无数的人仍在抒发文君与司马相关连的丛丛心绪，蓬蓬心志。这种久存于人世间的情怀特征，让临邛古城被厚重的文君文化气息包裹得严严实实。从工厂命名到产品包装，从酒店文化到吃食品种，从产业发展到旅游规划等等，都把文君这个地域有限而又极为特殊的文化现象容纳其中。作为女人，能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还有如此的魅力，如此让人钟情，如此让人评说，其间深层的原因无不与中国文化的发展相关连，无不与文化的心理结构相关连。不然，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性，一个差点成为父亲弃儿的女人，如何在繁复的男权社会中大名鼎鼎，流芳至今？

二

     如果说，卓文君是因为有了《白头吟》、《诀别书》、《怨郎诗》等才卓尔不凡，我认为这仅仅是一点点理由。翻翻文学史话，像这般有才情的人不在少数，而单单文君留名了不得，这无论如何也是说之不通的事实。文君出身于富甲天下的财阀之家，自身的修为可以让人首肯，贵族女人的气质在那个时代，应该成了人们审美的一种向往，一种归宿。自然也成了人们评判女性的一种标准或者规范。这大约也算是汉文化后来发育与发展的因素之一。泱泱大国文化，少不了对女性文化的整理和探究，少不了对人性文化的整理和探究。其实，正是因为对人之本性的探索和关照不止的因由，我们的文化才变得如此的丰富和深厚，才成就了文化的高山，才组成了文化的强大的连贯性。如此，才有了文君的故事发孕和传承。才子和佳人的故事，才被无限地夸张和放大。让这种普通的爱情故事，成了特殊的文化现象。

   长此以来，对卓文君文化现象的探索或者评说，无非是让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们，承认其行为的合理与合情。这种有个性的女性，对幸福的理解，对生命传承的格外追求，对文化或者文人非同寻常的喜爱，大胆而率真地走向琴声，站在街边，涤器沽酒，其目的是完成一次次和谐而美好的依偎。这般行为，正应了人性冲动的判断。可以这样说，卓文君之所以美，是因为她对异性追求的大胆与直率。这恰恰是文人情怀中隐而不显的情形。文君故事与其心灵深处涌动的人性暗流吻合在一起了。正如劳伦斯所言：为什么女人在二十来岁时显得可爱？因为此时的性正悄然爬上她的脸，正如一朵玫瑰花爬上枝头一样。又是劳伦斯所言：一个红颜女子，只有当性之火在她体内纯洁而美好的燃烧并通过她的面庞点燃我体内之火时，她才算得上一个美的女人。文君正是用自己年轻的性之火，点燃了一代代文人的内心之火，让他们甘愿沉浸在自己燃烧的写作过程中，为之流露出思念赞美和依依不舍的丝缕情怀。黄庭坚在《满庭芳·茶》中写道：“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窗前”。这是真真实实地写出了词人的心路密迹。吴中四杰之一的高启写道：“妾爱看花下渚容，郎思沽酒醉临邛”。妾在身边，却思文君。思就思吧，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思无过。可“醉临邛”就有些过头了，赖着不走，这让文君乍办？

   所以，对文君文化的张扬，是一种对人性的张扬。张扬之后，就会有人站在了合情的合理边缘，就会有人默默地守候着关于卓文君的种种情结，就有人依“道”而行。许久之后，就有人巢臼其中。承认了，接受了，文化的发展就多了一点内涵。所以，直到今天，我才在䢺水之边，悟出了临邛古城 “古”之深意，才看清古城在历史演进中的地位和不朽的原因，也才发现古城在民族文化中的一席之地。

三

   文君出身于川西平原的邛崃山麓。其生活的临邛古城为巴蜀四大古城之一。

  秦统一中国，巴蜀首建了四个城池：成都、郫县、临邛、江州（今重庆市）。巴蜀之大，沽且不论。但巴蜀文化活动确立于四大古城，这是不争的事实。政治、经济、文化都在这四个古城中随意发展着。而文君就生活在这样的“都市”，或者说中心城市。记得有一种逻辑：长此以来，乡村之人慕求集镇文化，集镇之人渴求县城文明，县城之人拜倒在省城的繁荣和歌舞升平之中。临邛作为城市文化的代表之一，其文明程度在当时是极高的，应该有不少的人想挤身其间。可见，文君故事，不是乡野传奇，堪比后来的京华旧事，金陵传奇，秦淮韵事。因为它发生在当时的大都市。如果发生在乡野村落，这故事说不定经一段时间之后，早已被世间的滚滚红尘淹没了。所以城市文化对文君故事起了极大的发酵作用。回头望望，中国文化是以城市文化为引领的文化。今天，城乡一体了，不也就是对城市文明的一再追求和发扬么？

再说，川西平原，天府之国，富庶天下。文化的连续性，至今仍旧显著。这或许是文君故事能流传久远的另一层原因。地域的特殊魅力成就了一段美好的都市故事。因为这里生活着密集的人群，村落与村落相连，人们在白天夜晚相往来，在月下讲一讲卓文君的故事是很自然之事。物质的富裕让人有更多时间摆谈一些人文事件。人们会反复体会文君故事的感人之处。去会意至深情怀，琴挑的妙处，夜奔的言外之意。文化的连贯性，让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佳话，也有了流传的连续性。这与“花间词”产生于偏安富庶、人文会萃、较少战争、易于保存的川西大地同是一理。

四

   普普通通的男女恋爱故事，之所以一再地让人去欣赏去效仿，这与临邛古城文化的高度发达相关连。临邛周围上百公里的范围之内，先后有那么多不朽的人文事实铺陈着临邛与周边的时间和空间，让人为之翘首。

  临邛古为州郡，辖县几处。州内州外文化璀璨。生于犍为的杨雄，曾拜司马相如为师，离临邛只有三十余公里的地方，有李氏密者，其《陈情表》言尽孝道，感怀尤深，千古名作，一朵奇葩。严君平为临邛人士，悟道至深，长安坐道，影响深远。至今，有人说，世界易学在中国，中国易学在四川，四川易学在邛崃。且不说这一论断正确与否，只说其一种易学氛围，在临邛颇为浓厚，则是毋庸置疑的。据考证太极图为宋代临邛人张行始画，可见临邛人文化造诣极高。长寿文化的代表人物彭祖生于彭山，离临邛几十公里。茶文化的代表人物吴理真生于名山，与临邛相邻。道教文化的发源地鹤鸣山在古临邛境内，䢺江上游。三苏生活在眉山，离临邛不远，是州与州相连的事，属于同一种文化圈。杨慎为成都人，后居于临邛。后来的郭沫若、巴金、李劼人都离临邛不远。诸葛亮攻打狄夷的诸多故事，还在临邛流传。堪舆大师袁天罡任邛州火井县令，辞世后葬于今邛崃的油榨境内。古代临邛还是世界上最早使用天然气的地方，火井一词源于临邛。这个古城文化为中国文化史贡献的词语有这样一些：琴心相挑（《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子虚乌有（司马相如《子虚赋》）、望风披靡（司马相如《上林赋）、家徒四壁（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千金买赋（李白《白头吟》），另外还有量金买赋、坐上琴心等等。所以，历史上，临邛文化圈影响是巨大的。正因为如此，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文化事件，才有幸进入了文化层面。让文化人在情绪激扬时与失意时，都可借此传达他们的情绪和情怀。

五

   历史上，临邛为商城，卓文君之父卓王孙就是大企业家，大商人，以经营铁业为主。其冶铁技术水平堪称一流。当时临邛的商业高度发达，影响甚远。临邛又是南方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再后来的茶马古道，如今临邛境遗迹甚多。盐、米、茶叶、邛竹、邛陶等不断发往南方各处及东南亚等地。人来人往，客来客去。除了与商人一路随行的物什而外，他们还带走了临邛的文化。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与他们一路相随，流向了远方。历史上的文化大家多有关注：陆游感怀这一故事，触景生情，写有《文君井》“落魄西川泥酒杯，酒酣几度上琴台，青鞋自笑无羁束，又向文君井畔来”。马致远对文君故事心情复杂，有小曲《四块玉，临邛市》：“美貌娘，名家子，自驾着个私奔车儿。汉相如便做文章上，爱他那操儿琴，芳他那两句儿诗。也有改嫁时。”汤显祖也心绪难平地写了《相如诗》：“相如美词赋，气侠殊缤纷。汶山凤凰下，琴心诈独闻。阳昌与成都，贵贱岂足分。子虚乃同时，飘然气凌云。卧托文园中，不受世皆氛。清晖缅难竞，遗书封祥文。知音偶一时，千载为欣欣。上有汉武帝，下有卓文君。”如此赞美者甚多。这就将文君故事不断推向文化高处与深处，成就了文君故事连连续续的文化意义。瑞士人荣格认为阴性灵魂相被男性进行了无意识人格化，每个男人自身都带有永恒的女性形象。而文君灵魂相是长时期潜伏男性心中的美女原型。这就是文学中美人主题之所以千年不衰的“因此”所在。于是，文君故事千年不朽，千年有味，千年风流。

                          作者简介：双溪河，原名吴俊凯，四川邛崃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西南作家》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