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童 微信公众号:禅时雨(hongchenduchanxin)
冬至后,乡下便开始杀年猪了,秋成腊肉和香肠,春节和来年吃。乡民们辛辛苦苦喂一年猪,卖几根,留下一根膘肥体壮的,肉厚皮薄的自己吃,也算是对自己的犒劳。
赵肥子就是我们周围团转有名的杀猪匠,杀得一手好猪。赵肥子长得人高马大,冬下,只穿一件秋衫一件中山服,赵肥子出门的时候,把行头装在一个背兜里,手杵一根透亮的铁挺棍,走起路来罡步罡步的。赵肥子今天要去的这户人家,是山那边的马二娃家。刚卡进门,马二娃笑嘻嘻地接下背篼说,赵师傅走得快,递上一包红梅烟。马二娃的婆娘已经把烫猪的水烧得像熬盐一样了,从锅里舀了一瓢给赵肥子泡了一盅盅茶端上来,都是懂礼数的人。
赵肥子吃了一杆烟,喝了口水,把浮起的茶叶子梗梗吐到地下,说,走哇,把板凳搭起,板凳就是赵肥子杀猪的工作台。连同马二娃喊的帮忙的,一伙人打开猪圈门,拖起猪耳朵,后头的抽勾子,往板凳那边邀。几个人很轻易地地就把猪按到板凳上了,帮忙的紧紧扯住猪脚,嘴巴上叼着烟还说着今天这头猪还算日斋。赵肥子穿的是一件皮围腰,怕血溅到身上,用左手捏住猪的下嘴,一是不要它叫唤,而是稳住入刀部位,轻车熟路地端起杀猪刀朝猪颈项窝子里一刺,一推,一转,一抽,一气呵成,然后猪血便汩汩地往外昌。还是惊叫了几声,腿杆乱蹬,所幸有帮忙的死死撑住,板了几下就泄气了。这时候会有中华田园犬闻着味道跑来舔地下的猪血。
放倒之后,就是烫猪了,赵肥子先在猪的后腿上开个口子,用挺棍从尾到头插了几遍,打通任督二脉,是为了等下打气。黄桶里先倒几桶开水,旁边还放了两桶冷水,赵肥子提起冷水慢慢往黄桶里调,他那只油腻腻的右手像温度计不断在黄桶里一上一下的,温度试好后赵肥子喝道,抬过来。猪嘣响一声被扔进黄桶,水花溅了出来,肥子一边揩脸上的水,一边咧嘴大笑,露出满口黄牙。猪进了水,立马用挺棍把没淹住的部分叉下去保证周身每处都烫过,数分钟后,翻个面,又来。那只肥硕的肉温度计在此过程必须不断测试水温,烫老了皮会烂,烫嫩了毛脚脚多,招招鲜,水温最关键。
蒸汽烟子有点大,一熏赵肥子的鼻子要流过河了,赵肥子捏住鼻子一扭,一怂,又手往黄桶里一涮,边喊马二娃把气枪的头子从猪后腿的开口处插进去,往里头打气。如当把毛囊烫松了把猪吹胀了,就可以用铁刮子刮毛了,再用一根扁担把猪担在黄桶上,看到又大了一倍的猪,看热闹的都在谝二娃的婆娘能干,会养猪。二娃也很兴奋,一不小心踩在水上,溜了一躺爬,妈哟,众人哈哈大笑。
毛刮干净了,就搭个梯子靠在墙上,把猪头朝下,用铁钩挂在梯子上。赵肥子把猪蹄叉那里一割,猪脚上面再一割一拉,一条白喇喇的蹄筋就出来了,一挥刀子猪蹄筋连同一坨瘦肉被割了下来,赵肥子迅速塞进了皮围腰的口袋。然后花开肚囊皮,把小肠大肠扯出来,用烫猪的水理一道,随后割掉猪尿泡、把猪肚子、肝子、腰子以及心肺依次往外掏。有个叫连贴的器官,帮忙的拣去喂猫儿了。再换一把较为厚重的砍刀,顺着背脊将猪劈成左右两半。再把这两边猪肉抬到用门板搭建的临时案板上,把排骨剃下来,最后把肉分成一刀一刀的,用棕叶穿过猪肉提走。
一切弄归一了,马二娃的婆娘一桌子酒菜也差不多好了,招待赵肥子和帮忙的,炒个猪肝子,瘦肉子也是新鲜的,和着红萝卜炒,肥点的就炒成回锅肉,赶场买的耳子,地湾头才扯的蒜苗子和在一起炒。都是挨邻乍近的,轻松下来,免不了喝着苕皮子酒,吃着红梅烟,吹着空龙门阵,直到天擦黑。
走的时候,马二娃那婆娘又丢了一块上好的坐兜肉到赵肥子背兜里,马二娃至今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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