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山
赶山就是赶集。我们油榨这里习惯叫赶场,就是在附近做买卖。可赶山那就不同了,那是赴几百里以为的他乡做远距离的大生意。
我曾经随队赶过一次山,那是赴新街(大金、小金)去赶山。新街盛产大烟(鸦片),但缺乏大米和生活日用品。组织者跑一趟,利润是非常可观的。
那是1945年,我当时才15岁,在水口街上高佐臣舵把子家里当“家政”,即端茶倒水、洗衣煮饭、扫地,洗被子(出租给那些被子不够用的旅店的)等览子杂活。这年春天,高佐臣舵把子准备发背子(就是雇脚夫背货)去新街做大烟生意,由他的小舅子王显明胯枪武装押运。十多个脚夫背米(一人120斤)和其它货物,叫我也背二十来斤电池、肥皂、糖果一同前去,一切行动听王显明指挥。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们便跟着拿着水口丁友光和高舵把子的“片子”(名片)在前面办交涉的王显明从水口出发,沿着顺着山势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的石板路经余水碾、蔡家河、彭家营、金山寺来到了位于南宝山顶上的风洞岩。在风洞岩垭口与桅杆槽垭口之间,是一里多路的平地。在桅杆槽,我看到有几个横挎长枪的人在树林边上走动。从他们的面前经过了之后,我便问一位见我年纪小一路上都比较关照我的背夫大叔:“大叔,刚才那几个人是干啥的哦?”大叔压低声音告诉我说:“是棒客(土匪)”。这些在这里专门出事抢劫来往商客财物的“棒客”之所以没有抢劫我们,轻而易取地放我们过去,那是因为有王显明在前面打点和交涉的原因。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棒客,我感觉他们还是跟平常人差不多,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凶神恶煞。
过桅杆槽垭口之后下山坡就是白石河。白石河不是场镇,但有几户人家,我们便拿出米来,在一家人户里面煮饭、住宿。
第二天去大川时,要经冒石子。这个冒石子很奇特,是因一个冒水的小洞而得名,这2公分大小小洞的一年四季都在冒清水,就是大雨天,冒出来的水也不浑。这小洞冒水20公分高,并夹杂着油菜籽大的小石子翻滚,据着你拿一粒小石头放进自己的眼睛里面的话,都不觉得顶眼睛。第二天晚上,我们住的是大川街上。
次日早饭后,从大川出发,走3、4里路就来到了杨坎门,过杨坎门就进铜厂河。杨坎门的河坝有点宽,但有水的地方却不宽,但水很急,没有桥,涉不过。但当地人很有智慧,他们把两根直径一、二十公分大小的树子从河的两岸伸向河心,用磊起来的石头压住树头,再用绳子捆住重叠的树的上半部分。用同样的方法做了扶手,便可以过人了。但要过这样的桥,还是需要一些技巧,否则就会掉下河去。我当时人小,不敢过那当地人叫的“弓弓桥”,那很一直都在关照我的大叔便把我身上的背东西的有个盖子的扁背篓背到他的身上,并一边扶着我上桥,一边告诉我过桥的要领:脚要踩稳,手要轻扶扶手,扶手压凶了要扑下河去,把扶手搬立了,要溜下河去。我在那背夫大叔的帮助之下,终于胆战心惊地过了桥。
进了铜厂河之后就是两边高山夹一条雪水河。那水流湍急,响声巨大,我们走在河坝里面逆铜厂河而上,在那没有路的万丈高山都处于河水中的地方,走的就是当地人叫的“偏桥”(用钢錾子在岩上打起一个一个洞,插进一根根在外面还留有一米长的木头,并铺上木板,做起扶手的栈道)。就这样,我们一会儿走河坝路,一会儿过“偏桥”,天黑时,我们走拢了翁顶山脚。
翁顶山脚是一处深山老林,没有人户,但有一个有权势的人在那里搭了几间茅草房,架起几个连连铺,供过往的人们在这里宿食。就是土匪,也都不敢动他。
就在白天走的偏桥的时候,我还见到我家附近居住的一个亲戚,我叫她表婶,她是油榨杨西城舵把子的大媳妇,跟她一道的还有一个女的,她们都是在这条路上跑熟了的做大烟生意的人。当我在那两山夹一河的阴沉沉的路上突然遇到了一个家乡人,只喊了一声表婶之后,眼泪便一下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可表婶因她有烟在身,她只应了我一声,没敢与我多说话,便很警惕地快步往与我们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在翁顶山脚茅草房里面住的时候,我跟那背夫大叔一铺睡,我很崇敬他,他的肚子里面也有许多他走南闯北的故事和经验。背夫大叔告诉我说:“这翁顶山是上山三十里,下山三十里,一年四季冰雪覆盖,走到半山上就有凌冰,要穿凌爪子才不打滑。雪地上的路只有人踩出来的50公分宽的脚印路,不能乱走,只要你一不小心掉进雪槽,谁都教不了你,这山中途无人烟,必须当天走完,不能住宿。”
次日早晨,吃饭之后,我便跟着背夫大叔出发了,我跟他寸步不离左右。这时背夫大叔又告诉我说:“上山要慢走,不要引起气急、因为雪山缺氧。如果出现气急,困乏,你可千万不能坐下,你要鼓起劲走,或让旁人拉起走,一但你一坐下,你就起不来了。在山上不要大声说话,更不能打枪放炮,把山惊了,就是黑风黑雨、下雪蛋子冰雹”(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