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湖碎片

一只狂奔的野狼

　作者：楼东老九

　似乎该为马湖写下点什么，为了那阔7.32平方公里、平均深度约70米的粼粼碧水，为了那与泸沽湖、邛海齐名的四川第三大天然淡水湖的冠誉，为了那深山藏美湖的纯净……我都似乎该记下点什么。可是，当我在近8个小时的来回颠簸，抖落一路的仆仆疲惫风尘之后，颓然的坐在电脑前，准备为这次仓促的游历，留下点不虚此行的感叹时，眼前总是涌动着马湖的翡翠波光。作为半个马湖（屏山古称马湖）人的我，终归还是汗颜的，在此之前，我对她知之甚少，完整的纪游我是无法成篇的，就随便的捡拾一点碎片吧。
　　1
　　新市（镇）小停后，面的载着我们沿金沙江河谷向纵深处行驶，夹岸的高山，即便像我们这些山里人也极为惊异。沿途尘烟滚滚，车流不息，是到溪洛渡电站的快速通道在昼夜加班建设。车过冒水不久，开始环山蜿蜒而上。弯度很小，有的货车车头过了弯，车尾还摆在后，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司机告知，这是进凉山的国道，一直弯道颇多，被人戏称雷波的六盘水。左转右转，右转左转，记不清转了多少次，终于盘旋到了最高处，匆匆的向车窗外俯瞰，金江如绫带，山路似盘龙。一下子，空气清新了许多，朗朗爽爽，金黄的麦浪，饱满的油菜，齐整的洼田，散落的村庄，触目是山，入目是岩，过耳是风。轻松搭手极目，心情自然也松弛下来。依水而建的黄琅镇，一晃而过，令人心醉的马湖，就迫不及待的撞入怀里。
　　我忘记了最初看到马湖的表情，我也难以言说最初见到马湖的心情。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浩淼的碧蓝，那样的澄澈，那样的空明，我一时语塞。唯有静静的与她对视，凝眸是相看两不厌的深深浅浅。湖边游鱼细石，历历可数，随手就可以捞上几只毫无城府的鱼儿。游船向古木苍苍的湖心岛（当地人称之为金龟岛，我更愿称她为佛心岛）驶去，我真想说，不必那样的急急惶惶，静谧的岛屿会嘲笑我们的失态。且放下两只原木的船桨吧，去探询百米之深的湖心，溅起颗颗粒粒龙马相交的悠远传说，再掬一捧湖水，洗掉衣衫的漫漫尘土，去拜谒林木蓊郁之中的孟获将军吧。
　　2
　　拾级而上，仰头是肃穆的海龙寺，一旁一只口含铁珠的镀铜石狮，其中一只一脚踏怪兽，神情威严。进得寺门，一眼就瞧见三尊高大的彩色塑像，居中右手扶膝、左手按剑的就是孟获了，那个彝族汉子，在诸葛的七擒七纵后，心悦诚服，拜下了第一个彝汉结盟，传为世代佳话。左边的是其弟孟优，右手持刀触地。右边的是孟获军师摩铁，白眉矍铄，执笏握一方形物（不知是书还是什么神物，遗憾没有打听）。从高约5米的塑像侧面扶梯直上，木板支嘎作响，供奉着一个峨冠博带者，没有看下面的字，以为是那运筹帷幄的诸葛孔明，被一学生指出谬误，那是玉皇。高高在上的，彝汉人心中，仍然是执掌天庭的玉皇啦。紧随孟获庙的，是慈眉妙目的观音神殿，左置一面大鼓，红布缠绕的棒槌放在一边，咚咚咚咚，是谁胆大击鼓，前堂的孟获将军听见，会不会急命升堂？右悬挂直径约一米的锈色铜钟一个，又是谁，撞响了浑厚的钟声，摇来摆去，支撑的木架咕嘎咕嘎，急放撞杆离去，怕是吵了轻诵佛语的观音吧。穿过观音殿侧后的依然木色门槛，财神爷在那里安然端坐。我没有敬燃香烛，怕熏了他们清朗的目光。辄返中庭，我看那木壁上悬挂的匾额：黄琅古镇图，马湖传说，马湖十景诗词。而好动的女同事，早已着阿咪服装，翩然留影。展裙于翠绿的草坪，如一朵绽开在佛心的莲花。
　　参天的古木，扑棱的飞鸟，重檐的庙阁，一碧的湖水，如果宁静，我想，无需寻找，就在我站的脚下了。我不忍掠湖而去。
　　3
　　驾船的是个健谈的老人，身着中山装。我们正向心仪的彝族土司寨（因为看那《尘埃落定》撩拨起来的吧）进发。老人57岁，是联合船队的头，他家就有四艘这样除了船长可乘坐三人的旅游船，白天开船陪游客，晚上捕鱼。我们来了兴致，湖里最大的鱼有多大？老人笑着说，我看到的有80多斤，具体还有多大的，我也说不清楚。有多少品种？我们像个孩子，打破沙锅——纹（问）到底。十多种吧。这鱼没有经过污染，也没有喂饲料，味道比其他地方的纯正得多，这里的鲶鱼很出名，远道而来的客人都要尝尝。可以垂钓吗？当然，钓着了大的，也是你运气好啊。这里的水，清冽可口，胜过那矿泉水纯净水。说着，老人掬起一捧湖水，咕噜一声灌下。还可以美容呢。老人斜眼看了看同行的女士，爱美的女士哪经得起这样诱人的话，也俯身掬起一把，在脸上细细揉搓，似乎要搓出湖水一样柔嫩的脸蛋。其时，一只鸟儿仰躺湖面随波漾过来。我们惊异，它是否遭遇黑洞洞的枪口。老人说，这里是禁猎、禁渔（不是严格禁止，而是区分时段捕捞）的。望着那只渐远的蓝鸟，我记起一种小鸟，仅靠一支树枝，就可以安然飞越浩瀚重洋。同样的一对翱翔的翅膀，也应该不会越不过7.3平方公里的内陆湖泊吧？
　　船渐靠岸，我跳下船，捡起一块石子，只听“噗”一声，溅起一朵雪白的水莲花。“扔个石头试水深，拿句话儿试妹心”，老人笑容满面，轻声唱起来。
　　“我带你们看我们村最漂亮的阿咪子。”老人得意的对我们几个男士说。
　　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小路，途经一片猕猴桃林，猕猴桃宽大的叶子滴翠，嫩嫩的条尖努力的伸展，绿衣裹着的疙瘩疏密相间的悬挂，我们以为是猕猴桃了，可老人告诉我们，它们还在做梦呢，正准备着开花。到10月份，才是酸酸甜甜的猕猴桃盛装上市。咽咽口水了，只有。“喏，那就是她的家了。”老人指着公路对面的平房说。大家抛却了对猕猴桃的热切的想望，急急的准备饱饱眼福。一个老大爷在院坝里忙着收晒着的玉米，三个孩子在屋里看湖南卫视。见到生人来，孩子们还是腼腆的，问他们妈妈，说上山摘茶了。一个脸上黑津津的小男孩，在一阵扭捏之后，终于告诉我们他叫丰阿牛，随着向我们展示他的木制宝刀，拿出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听命者我，丰小波。嗬，有猛将军遗风哦。我提出让他们兄妹穿上他们的彝族服装照张像，孩子挺胸昂首，一脸的肃然，让我们捧腹不已。一个同事提醒我看那边，原来是一个两三岁男孩，裸体在那边偷偷张望。我赶忙过去，准备抓拍这个本色的镜头，没想到，孩子惊惶的躲在门后，“和羞走，倚门回首”，我只好作罢。一个细心的同事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哇！这里怎么都是男人在家带孩子，女人上山干活？”驾船的老人说，的确，这里还遗留着这样的习惯，女人是撑着家里的柱子。我们迷惑，怎么一不小心，闯入了母系氏族？那个神秘的土司寨子，还在前方，有同事耐不了午后的暖阳，提前吹响了折回的哨子。彝族垒土的土司寨，只有在我的想象里，神神秘秘的继续矗立下去。
　　4
　　我是想溶入马湖的，让她温润的手臂抚过我的肩背。我更想做一条马湖的游鱼，终日徜徉在马湖宽厚的怀抱。可是，今天，四月的马湖，久在金沙江亚热带的熏风里，我却不敢伸出我如翼的手臂，拥抱心爱的马湖。夕阳西下，我们将匆匆离去。带上一点马湖的特产莼菜和竹笋吧，当地人告诉我们，这些都是绿色的，没有施肥，没有农药。是的，纯色的，本色的，一如马湖景观的命名：母猪卧岩、兰蛇撵龟、五马归槽、宝马投湖那样纯净，淳朴，醇厚。我有点后悔了，刚才，我还在自作聪明的向老人建议，要如何如何的规范，如何如何的开发深藏“闺中”的马湖。真如料想的那般商业化的开发，马湖的碧波与恬静，原汁与原味，会不会沉没于湖底，不可打捞？
　　马老五的杏黄酒旗，依然在猎猎作响。下周，就是人们所谓的“黄金周”了，“一湖春夏秋冬水，满座东西南北客”，马湖人会渴望那万顷的粼粼碧波，每一片，都闪耀着铜板的光芒？
　　如果，源于天然，归于天然的马湖不变，我将结鳞归来，游弋在马湖的波心，日夜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