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

   五十年代初，鲍进文从湖北老家来哈尔滨投奔她的一个姨妈，后来就在这里找了婆家。那一年，她十七岁。

   男人是个理发的，那会的手艺也是刚学的，还不如她这几下子。湖北人，家里边自己剃头，很平常。鲍进文给自己男人剪的头让男人同行们都刮目，于是，男人就说，你出去剃头吧。鲍进文就这么做了个体户，也许是最早的个体户了。走街串巷，拽着“响头”，一直拽到八十年代。他们有了自己的小门头，想着施展一下了，男人却一病不起。积蓄都扔给医院了，也没留住男人。鲍进文哭红了眼睛，却挺直了身子，理发店开进了新世纪。别人家都是美发，设计的换了名堂，她的理发店不改当初。远近的都知道这么个廉价手艺却不低的老太太，都点着名找她。

   没顾客的时候，鲍进文常看着窗外想自己的老家。进了腊月，老家这个时候该泡了江米，蒸糕饼了。糕饼蒸上不知有多少，放在大缸里，到上水，够吃到五月。吃的时候，拿出几张，切了，炒上白菜，那个香。如今，也适应了东北的习惯，除了口音，什么都和这里一样了。老家的绵延大山也修了公路，回去看了很高兴，可是也没想着要回去住。老辈人都不在了，就是和自己同龄的，也看不见几个人了。还有就是老家的热，她已经受不了了，又热又潮。哪有哈尔滨好，白天再热，夜里也是凉爽。

   儿子姑娘都是两套口音，跟她说湖北话，跟别人说东北话，孙子外孙干脆没有一点乡音。其实，鲍进文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语言也改良了许多。入乡随俗，都是乡里乡亲，都是乡土。守着乡土，奔着盛世，鲍进文好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