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部长郑德高
邓四平/文
郑德高是蓬安永兴八角庙的人，那边有个长沟村，一个村里的人几乎都姓郑。郑德高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当过兵，后来退伍转业安排在永兴公社当武装部长。
1981年，我还是7岁小孩的时候，就认识郑德高了。那时候，他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健壮敦实，他长着一张国字脸，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眉毛浓黑如漆，皮肤较黑，看上去就像是电影里的猛张飞似的，他即使不说话，都能让人瞬间感受到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
小时候，我常常有事没事就爱到永兴公社里面去瞎逛，郑德高的寝室在公社的二楼，我也常常溜到他的寝室里面去玩耍，有时候，我看见郑德高打开他寝室里面的一个房间，只见房间墙壁边的一张长桌子上摆了一长排步枪、冲锋枪、还有黄澄澄的子弹，桌子上还堆着很多手榴弹。郑德高常常从房间里取出枪来，将一些枪全部拆散，给枪支的零件擦上一种黄油，擦得锃亮之后，然后又眯着眼睛将这些零件全部重新组装成一支完整的枪支。
最让我们街上的这些街娃儿开心的事情是，有时候，郑德高心情好的时候，会取出一支冲锋枪，在弹夹里面压满黄澄澄的子弹，然后，手提冲锋枪，大步流星地走出公社大门，走到空旷的坝子里，用右手单手举起冲锋枪向着天空“哒哒哒”一阵猛烈地扫射，黄澄澄的子弹壳“噼里啪啦”从空中掉落在地上。我们便蜂拥而上，去捡拾掉在地上的子弹壳。子弹壳散发出一阵浓烈的硝烟味，放在鼻子前一闻，那种味道怪怪的，有点像臭鸡蛋的味道。但是，我们顾不得这些，拿起子弹壳就放在嘴唇边使劲地吹，子弹壳便会发出嘹亮的叫声，像是电影里吹响了冲锋号一样，让人感到无穷的乐趣和开心。
有时候，到了晚上，我们也会将子弹壳拿出来吹，家里的大人们便会严厉地训斥我们：“晚上不要吹口哨，晚上吹口哨要逗贼娃子进屋偷东西。”
白天里，我们便将子弹壳拿到学校里去吹起耍，以此炫耀。其它同学看到了，心里非常不服气，便愤愤不平地说道：“他这是风吹夜壶叫，风吹夜壶叫啊，捉到灌马尿！”
最让我们记忆深刻的事情是，有时候，不知道郑德高从哪里领到了很多的画报。画报很好看，我至今都还记得那画报上画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大西瓜，一个捆着红肚兜的可爱的胖娃娃正抱着大西瓜呵呵呵开心地笑。他就将我们这些街娃儿叫到他的寝室里面去，说你们想不想要画报？我们都说想！他便非常严肃认真地对我们说：“那你们今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在学校里认真读书，学习真本领，将来好去参加解放军，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我们都说：“要得！要得！”他便笑容可掬地弯下身来，给我们每个小孩发一张胖娃娃抱西瓜的画报。我开心地将画报拿回家，贴在我家堂屋最显眼的地方，后来，1984年，公社修伙食团，将我家搬迁到永兴五通村的一块大田里面去了。拆房子的时候，不幸将这张画报弄烂了，这么多年过去，但我还是记得那张画报上的大西瓜以及那个捆着红肚兜可爱的胖娃娃。
那时候，永兴公社伙食团在公社的厕所里面修了一个猪圈，喂了两头大肥猪，有一天晚上，一个贼娃子翻墙跳进猪圈，想把公社喂的大肥猪偷走，谁知被上厕所的一个公社干部发现了，于是便大喊“有贼娃子，有贼娃子要偷公社的大肥猪了！”郑德高听到喊声，提起一支冲锋枪，飞快地跑到公社厕所边。贼娃子见势不妙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翻墙逃走了。郑德高举起冲锋枪朝天就是一梭子，“哒哒哒”的枪声响彻夜空。公社书记问郑德高为什么不朝到贼娃子开枪？郑德高说：“孙子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能够吓退坏蛋就行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任何贼娃子敢到永兴公社来偷东西了。公社书记说：“郑德高，你在哪里学到的这么多的知识？”郑德高腼腆地微笑道：“平生没有其他爱好，除了玩枪，就喜欢读《孙子兵法》和《三国演义》！”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常常看见郑德高在永兴公社大门前的地坝里或者在永兴粮站的地坝里训练民兵。几十个民兵站在地坝里集合，郑德高就十分威严地站在队伍前面高声地喊着口号：“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向右转！齐步走！”于是，整个队伍便在郑德高的指挥下进行操练。郑德高还常常手拿一杆差不多有将近一人高的很长很长的步枪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然后，喊全体民兵也手持步枪像他一样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有时候，郑德高还会将这些民兵全副武装地带到永兴小学寨子山下的一块空地里练习射击打靶。郑德高先是持枪趴在地上进行示范，他一边讲解，一边给大家示范如何瞄准以及三点一线等等射击知识。民兵们都站在旁边认真地听讲，然后也都纷纷持枪趴在地上，朝着几十米开外的一个白色靶子进行射击。靶子上画着黑色的圈圈，举枪往靶子上的圈圈上打，最中间是十环，向外依次递减。也有人射击的时候，子弹打飞了，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打脱靶了。对射击时打脱靶的民兵，有时候，郑德高就会非常生气地大声地吼，说眼睛长到哪里去了？气极了，郑德高甚至会用脚去踢那个趴在地上的民兵的屁股。
还有一件事，让我至今记忆犹新。郑德高的枪法非常厉害。大致是1984年，我还在永兴小学读小学四年级，有一个热天的早上，郑德高不知从哪里听说永兴小学操坝里面的柚子熟了。他便拿着一支手枪来到学校里，他站在学校大门边，老远老远地朝着柚子树举起手枪，只听见“啪啪啪”三声枪响，刹那间，从柚子树上掉下三个柚子来，这一幕让学校里的师生们看得目瞪口呆，纷纷说：郑部长真是一个神枪手，枪法太厉害了，太厉害了。郑德高也没有去捡拾掉在地上的柚子，只是将冒着青烟的手枪拿到嘴边吹了吹，然后就微笑着离开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有一年正月间，柳树公社的耍狮子的队伍跑到永兴公社大门前的地坝里耍狮子，我跑到公社去耍，刚好遇见郑德高对耍狮子的领头人说：“正月间，图个喜庆，我私人给你们五块钱，你们也莫嫌钱少，你们耍一盘狮子给大家看，让大家都开心开心快乐快乐！要不要得?”柳滩公社的舞狮队于是就在公社大门前用石灰画了一个很大很大圆圈，在圆圈中间的地上叠上三张八仙桌，耍狮子的人就在叠在一起的高高的三张八仙桌上腾、挪、跳、跃，表演八角搬枣，表演金鸡独立，表演狮子滚绣球，表演观音坐莲台，节目精彩至极，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只听见人群中不断爆发出来的掌声、吆喝声、尖叫声、喝彩声如同暴风雨一般，一阵高过一阵。这么多年过去，那简直就是我有生以来看到过的最精彩的舞狮表演了。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乡里每年都要征兵，体检、政审等等都要武装部长郑德高签字。一些想去参军的人便纷纷去给郑德高送礼，请他高抬贵手，但是，郑德高从不收取任何人一分一厘的钱财和礼物，对前来送礼的人都是耐心细致地教育：“一人参军，全家光荣。身体不过关，政审不过关，任何人都不能走后门去当兵。这是为国选才，我们任何人都不能徇私舞弊，合格的一定能够通过，不合格的，就是神仙来求情，我都莫法签字同意放行啊。”
郑德高有一儿两女，郑德高退休后，没有安排任何一个子女去接班。有人问郑德高：“以你的资格和德高望重，你完全可以安排一个子女去接班呀。当上了国家干部，每月打钟吃饭盖章领钱，难道不好吗？”郑德高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都去当国家干部，那哪个在农村种庄稼呢？他们如果真有本事，自然找得到饭吃。如果莫得真才实学，去接了我的班，反而对国家对社会是一种负担，我不能够因为一己私利就去坑害国家坑害人民啊！”众人听后，纷纷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郑德高，真乃人如其名：做人正派，同时德高望重。此人理应青史留名才是。
2024年11月2日记于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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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3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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