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安风物最留人

手里的许愿沙

广安风物最留人

——广安纪行（2023年3月3—5日）

作者：姚春，四川大竹人，四川文理学院副教授

去过好多次广安？记不清楚了。不下十来回吧，有时一年就有三四趟。然而，只有这一回，在广安待的时间最长，去过的地方最多。广安人、广安城、广安情、广安风物(本文指风光、景物、风俗、物产、人物）最留人。

一

广安与我的老家相距60华里的山路。广安在华蓥山的西麓，我的老家（大竹县欧家镇）在华蓥山的东麓。华蓥山就像一位高大的父亲，伸出两只巨手，把广安和欧家这两个孩子牵在自己的东西两侧。

我自幼就知道广安：广安是一代伟人的故乡。小时候，经常能听到大人们谈论伟人“三起三落”、波澜壮阔的人生传奇故事。我有一个本家，在解放前当过姚市乡的乡长，很有些文化，是老家一带出了名的乡贤，尤其八字算得准。据说，他老人家年少时，就是伟人的同学。他讲起伟人来与众不同。他说，伟人的头很大，像个洗脸的洋瓷盆那么大。当时信以为真。后来，八十年代看过伟人同志在电视上的影像，方知我的这位长辈，不过是对伟人同学的热爱，恐怕有点夸张的味道，老家人一向认为：一个人的脑壳大，他就是聪明超常的人。他说伟人脑袋大，应该是这个逻辑。现在想来，有些好笑，但他不是有意骗我们，是反映了人民群众对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热爱，而把伟人神秘化的一种朴素的情感罢了。

广安出打竹席子的手艺人。他们经常翻过华蓥山来老家一带，走家串户，做手艺，从这些广安师傅的嘴里，我们就了解到一些华蓥山西边的风土人情；老家院子里，有一家人的女儿嫁到广安观音阁，那时，她在广安的家里已是50-60岁祖母的形象，很是慈祥，说笑时，还抽着土烟。她每年回娘家都要小住几天。远方回来了亲人，院子里的大人小孩，总爱跑去听她一家广安观音阁的口音。这些童年有关广安的印象大抵就是这些。不过，我幼稚的心底产生了长大后，想有朝一日翻过华蓥山去看看广安伟人故里的想法。

二

我第一次去广安是1993年的“五一”节期间。表叔的徒弟曹哥带我从达县乘班车出发去广安、武胜、岳池，后经邻水，到长寿，学做生意，向这些县的生产资料公司推销一种“土肥剂”。我没有学会做生意，有负表叔对我的期望。倒是平生第一次去了这些地方。那时的广安，还是一个很小的老城，比大竹、邻水县城的繁华差远了。不过，广安物价便宜，盐皮蛋下稀饭好吃，留在了记忆里。

后来，我的一些高中老师和同学在广安工作。因出差或者访师友或者假日旅行，我去过广安很多回。2004年8月，小平诞辰百周年，我随学校党组织第一次拜谒了邓小平故里和佛手山。每一回都是停留短暂，醉酒而归，除了对小平故里去过多次，比较了解外，对广安的其它地方依然浮光掠影，蜻蜓点水。

三

阳春三月，艳阳高照，春风袅娜。一行五人，奉差去广安会友。经联络，先访广安思源中学的顾师弟。顾师弟是该校校长，友好的接待我们。学校操场上当时学生在跑课间操，每一个班打着一面红旗，广播放着《大课间跑操音乐》，阳光照射下，塑胶操场周边高大的黄葛树枝繁叶茂，校园充满青春的朝气和宁静的美丽。顾师弟陪着我们看学生跑操，等学生跑操完毕，广播音乐关闭，大家才好说话交流。

师弟校长先给我们简单介绍学校：广安思源中学就是以前广安中学的老校区，是伟人邓小平的真正母校，校园教学楼底楼还塑有一尊汉白玉伟人头像。学校坐落于渠江之滨，隔江与名胜奎阁相望，背靠思源广场和渠江公园。学校占地约30亩，有学生3000余人……

带队领导向顾校长说明了想看一下会议场地的情况。于是，叫我们上车，他带路去不远的另一个学校——广安市第一职业中学。经过一座右边水泥墙封闭的线路时，顾校长说：“这是渠江防洪堤坝和防洪墙地带，以前渠江一发大水，广安城渠江西岸大片地方就要惨遭洪水之灾，现在好了。”大家都说“：真是惠民工程、惠民之举呀！”大约3分钟的时间，汽车向左转，把我们带进了老城。经过一个小小的中心圆花坛，车拐向右行驶。一条仅能通得下一辆小车的石板上坡路呈现在视线里。路面是古老的条石砌成，坑坑凹凹，人坐在车上，就像坐在有风浪的船上。路的右边是高大、笔直的古旧石城墙，城墙上长了几棵黄葛树和杂草；左手边是绿色铁皮挡围起来的废墟。我说：“广安这个闻名世界的地方，还有这些烂的路面哇!” 顾校长说：“这是广安仅存的明代古城墙，上面是以前的文庙，都是文物。市上某领导说，要保护好这些文物，有的正在维修，以重光旧物，彰显广安厚重的文化。”

他话说完， 汽车爬上坡顶，一个右转弯，就到了思源教育集团和市第一职业中学。车停下，我们步行入园。

四

这是一座坐落在半山崖上的学校。背靠翠屏公园，林木苍苍，蓊蓊郁郁；前面钢铁横栏槛隔离着一斜坡，给师生以安全的保卫。春阳煦暖，我们脱下上衣外套，抱在怀里，赏着校园内的花木。最为惬意的是，站在围栏处，沐浴春天的阳光，吹吹半山的香风，俯瞰坡下面的广安古城，闾阎扑地、青瓦飞甍、一片祥和、一片宁静，远去了市井的喧嚣；远眺视线所及，如带渠江，高高白塔，沃野平畴，逶迤远山，莽莽苍苍，生机勃勃：这里视野开阔，风水不错，真是办学的好地方！

随意转悠了校园，顾校长把我们带进了会议室，大家觉得场地满意。就是前面的来路，小车可能刮底盘，商议再觅一个佳处。

大家准备下山，找一吃茶之地。我提议，看看那校园门外的明代古城墙。他们赞同，慢慢在此等候、转悠。

五

这是市区新南门文凤街坡路明代城墙，保存相对完好。

我们一起查寻广安古城墙的历史，可以说是一段广安老城历史的缩微版。

广安，北宋开宝二年（969年）设广安军（军，相当于州一级行政地方，一般设置于军事要地），治所建于翠屏山下浓洄镇，后经元明清三代，广安城区位置基本未变。由此算来，广安老城区至今已有1051年历史了。

明代成化年间才开始建起城墙，明代广安先贤吴伯通所作《广安州石城记》（《石谷达意稿》卷二十二）一文专门记述了当时广安州城修建情况，为今天了解广安古城墙修建留下了重要的历史资料。

成化二十四年（1488年），广安州同知（知州副职，分掌政事）秦昇主持修建州城城墙完工，本地士绅百姓都认为有了护卫家园的屏障，应该有文章记载流传，让后世的广安人不要忘记秦昇的功德，于是大家都来请求吴伯通写文记述这件事。吴伯通作为广安人，又做过文官，此时卸任河南学政丁忧守孝在家，于是就写成了《广安州石城记》，专门记述秦昇修建广安城墙的事情。

根据《广安州石城记》记述，广安之地，分裂于秦汉，始县于隋唐，军于宋，府于元，明初设州，治所靠山临江夹于两条河流之间，过去人们认为有山水天险，在城区周边仅用木头编成栅栏围墙防御外敌，遇有变故，如南宋末宝祐、景定年间，广安百姓就屡次被蒙军掳掠。到了元代，灾祸更是多得无法记述。古代贤明的君王都会依靠山川天险来守御家国，并通过实行德政消除祸患。

成化二十二年春（1486年），南昌人秦昇因在都察院任上以星变言事，忤逆权贵，被贬为广安同知，辅佐知州王舆管理政务。当时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刘璋刚转任四川巡抚，即严令督促各府州县整修城池。秦昇到任后即在政务空隙亲自勘察，竭力谋划，认为在旧有城址上可以改修城墙，同僚也认为可行。秦昇为官善于组织协调，虽动用了浩繁的民力物力修建城墙，但百姓和民工都诚心支持，最终广安州城墙仅用了一年多时间，在成化二十四年（1488）春天就建成了。城墙“周长六里，计一千零八十丈，高近一丈二尺，墙厚一丈”，东南西北城门分别名为柔安、镇安、清安、宁安，另加小西门、小北门共六处。在城墙上守卫的人，即使在夜里也能绕城行走巡逻。

广安明代城墙是在宋代军城、元代府城基础上缩小规模改建而成的。明末清初广安州城先后被“摇黄贼”、李自成部将军马科、张献忠部都督马元利、南明总兵甘良臣、谭宏等攻陷，城池损毁严重，至康熙十九年（1680年）12月最终为清军总兵高孟收复。秦昇所建广安州城墙历经兵祸、水毁，历代屡次维修加固、添建，但城墙走势及城门位置基本未变，最终形成清末民初广安城池格局。  

1931年杨森驻军广安后，开展市政建设拆除了各城门楼和南城墙部分，新中国成立后又经多次旧城改造，广安明清城墙基本被拆除殆尽。

今天广安老城区还保存有三段明清城墙，分别为新南门文凤街坡路里侧老看守所外墙、广安区委后院紫金山涵虚园外墙和麻柳湾市场对面城墙街城墙，成为广安古城历史文化的宝贵遗产。而新南门文凤街坡路的明代古城墙，堪为厚重广安老城的名片。

六

现代手机的使用，给我们读史带来极大的便利。读着这段古城墙的历史，我们仿佛从明代一下子穿越到今天。古城墙的功用也就搞明白了：保卫家园，防御外敌。我站在这段古城墙边，脑海里似乎显现广安军民在秦昇的带领下，修建城墙的热闹、艰辛而又宏大的劳动场面。这使我想到，中国的每一项惠民工程，都需要一位“为民请命”的好官来带头，老百姓需要领头的一位政府官员“振臂一呼”，无数男女老少才会加入到这项工程中来。历史也就记住了这样一位好官。广安的明城墙，人们记住了秦昇；邻水银鼎山的八角楼，人们记住了姚鸿烈；达州的戛云亭，人们记住了通州司马元稹；西湖的“白堤”“苏堤”，人们记住了白居易、苏轼；成都的都江堰，人们记住了蜀守李冰…… 可以这样说，一项惠民工程，老百姓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然而，老百姓却甘愿做无名英雄，我们的百姓是多么的伟大和淳朴！我们中华民族是崇敬英雄、崇敬首领、崇敬“为民请命”的脊梁的。是人民创造了历史，有时更是英雄创造了历史！一部中华民族灿烂的文明史，数风流人物，我们的史册让一代代民族的英雄、首领和“为民请命”的民族脊梁熠熠生辉，垂传后世，万世流芳！我们是把这些人物，当成了我们人民的最为优秀的代表。

每一座古城，都应该有古城墙。城墙的作用一般都是保卫家园、防御外敌。然而，在我看来，广安明代城墙，可能还有防御渠江洪水肆虐，起到防洪的作用以及加固翠屏山坡的保坎作用。可以说，这又是广安明代城墙与其它古城墙不同的一个特点吧。

站在古城墙下，那凹凸不平、坑坑宕宕的条石路面，那长满杂草和青苔的斑驳城墙，那树根蟠曲、生长于石缝的榕树，多少给人一些废弃、闲置、荒凉和厚重的沧桑之感。一辆小型拉货的长安车，摇摇晃晃，笃笃笃迎面开来，一群穿红棉袄的女子说说笑笑，步行在车道的一边，我突然脑海里一闪念：当年，伟人是否从这条路经过，登上渠江而下重庆的船只，走向法国，走向更远的地方求索救国救民真理？春天的阳光从榕树叶缝漏下来，仿佛耳畔响起神州大地传唱《春天的故事》——历史、现实和未来，使人思绪悠悠……

七

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又到了梅师弟的智汇教育城参观、吃茶。梅师弟夫妇，30出头，并非广安本地人，却在这里创下了一番很大的事业，确实值得称道。

很快到了午餐时间点，几个广安工作的师兄师弟争着邀请共宴，并且还约定，午宴、下午茶、晚宴，一个也不许少。“这就是广安的气质”，大家微笑着说。我们只好客随主便了。

午宴在金悦府酒店3楼的一个雅间里。一团围坐，聊不尽的母校情怀。那真是：

同门对酌桃花开，

一杯一杯复一杯。

不醉不归卿不去，

今宵相约抱琴来。

下午茶，坐在酒店某平台上，乘着酒兴，我向谢师兄打探打探几个我数十年没有联系方式的故人，仅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一问一个大笑！小妹3——4岁时，我15岁，在邻水暑假补习英语，暂住亲戚家，小妹是亲戚的邻居，圆圆的脸蛋儿，活波可爱，喜欢跟我这个大哥哥玩儿，我抱她上银鼎山看猴三儿玩的情景，通过谢哥拨通的电话，她居然现在还记得！另一位故人，我们是高中邻水中学的同学，兄弟爱好篆刻，毕业时，我向他请治印两枚：“姚春”和“书趣”。青田石章至今使用。兄弟毕业“鸿飞不复记东西”，姚某念君难忘。不想，多年前，从同班另一共好

兄弟处得知，他在广安。居然与吴师兄是同事。自然通话，大家激动不已；更巧的是，吴师兄也是几十年我的大哥王文明在世时给我常谈的故人，我今天才见尊容，谈及吴师兄，让人想不到的喜悦，他与我表哥国庆还是亲戚！天下真小，兜兜转转，全是有缘人啰！

一个下午的时光，在茶汤里不知不觉很快过去。夕阳在山，鸟雀归林。我们与飞鸟相与归位于神龙山。

神龙山石头城，巴风賨魂，位居广安市区之上， 巴蜀要塞，秦巴锁钥，指控荆楚，南守卫都：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山势逶迤，如龙蛇腾飞，暗合伟人“三起三落”；石头砌城，俨然东方神奇山石园林。在“巴国布衣”处，有忆林酒店，我们在这里聚首。宴中，大家依年龄大小为序，依次发言、敬酒。该我发言时，我表达了我能与自己的恩师、自己的弟子一起三代师生共聚广安，实为今宵聚首之佳话。我想起今年正月初六夜，在广安师友聚首的情景，恩师今年59岁，按照中华寿文化，先生当是六旬晋一。先生是研究邓小平的专家，已有这方面的专著面世。今年是广安建市30周年，明年是伟人诞辰120周年。不禁感叹：大地神州处处美，广安风物最留人。曾填过一阕《春风袅娜》，词曰：

是何方神力，系住芳华。

飞响箭，浪晴沙。

正新春，朗日似乘风马，玉蹄青草，欢踏东巴。

御记汤皇，师生春宴，惹却温馨开泪花。

纵许天涯打拼客，终交春酒映窗纱。

呈眼渠江凤阁，花灯闪闪，把杯盏，笑口谈牙。

珍馐上，短垣遮。

山珍入馔，围坐仙家。

袄袖挥时，醉随心性；数师生谊，卅五堪嗟。

先生皈佛，最多情如旧，春心旭日，寻梦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