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审美的三个敌人

鲍德里亚 · 发表于 2024-4-23 03:10

先生说，没有审美能力是绝症，知识也救不了。人与人的审美差距比财富的差距更令人绝望，甚至比知识的差距更难弥补。财富如同潮水，可以借助天时，求知如同采矿，可以花费苦力，唯有审美能力一旦获得就可以终生受益，却无法通过吃苦耐劳来提升。当今社会的文盲不多，美盲却越来越多，因为我们的审美时刻面对着三个丑陋而危险的敌人，工业主义、媚俗主义和专制主义。

一、工业主义审美：

被诅咒的红舞鞋，工业主义注重机器化高效率的生产方式，以及随之产生的社会组织效应。所谓工业主义审美就是像工厂流水线一样的标准化批量化的审美，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千人一面缺少个性，比如千篇一律的城市规划，毫无新意的影视桥段，最深刻的危险在于工业主义的流水线会清除个体的特征，会使人类逐渐被物化，比如关注数字尺寸的选美大赛，以及众多难以区分的网红脸。从根本上说工业品被生产出来就是为了被快速消费，而不是成为艺术品，它注重新鲜感和时效性，所以它天生就无法具备美的特质。可见工业主义人类带来物质富裕的同时，也给我们套上了枷锁，就像安徒生童话里被诅咒的红舞鞋，女孩卡伦受不了红舞鞋的诱惑，穿了舞鞋去跳舞，结果受到诅咒，无法停止舞步，也无法脱下来，最后不得不找人砍断自己的双脚。

二、媚俗主义审美：

把欲望包装成美。媚俗主义，是为了满足大众最刺激的猎奇心态，最肤浅的感官欲望而提供的及时满足。所以媚俗主义提供的审美其实是一种伪造的美感、替代性的经验，迷恋这种谎言的人乐在其中，随波逐流，厌倦这种谎言的人痛苦不堪却无力改变，如偶像剧、电影、综艺、网络小说、网络游戏、爆米花电影，他们总是让人欲罢不能，看完之后又让人感到空虚和后悔。思想家叔本华和托克维尔都指出，媚俗主义的文化消费就是试图用最小的努力换取最大量的刺激，以此填满空余时间。媚俗主义不追求美，更不会创造美，而是将动物性的欲望进行美化合理化。它是一种精神麻醉剂，偶尔使用可以止痛，但如果不知节制和反思，便会使我们成为欲望的囚奴，在迷幻中娱乐至死。

三、专制主义审美：

只许一种美存在，那就是丑。美本来无所定规，但是在专制主义的语境下，只有掌权者有权定义美，并强迫别人认同，这在生活中其实非常普遍。比如人们深恶痛绝的领导审美、甲方审美，审美本是一种个人权利和人格的表达，专制主义审美则手握暴力工具，对个体进行宰制，用统一的人格取代个性的人格，最终消灭一切美好的事物。正如孟德斯鸠所说，当世间只许一种美存在，那它一定是丑。有人并不懂美，但是就因为他有权有势，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垄断美、践踏美，凡是他看不顺眼的就不允许存在，他手握枪和剑就可以毁掉一切他不喜欢的事物。

工业主义的审美正在以消费品取代艺术品，媚俗主义的审美正在鼓动人类最原始的动物性，专制主义的审美则是直接在源头上扼杀美。

康德说美是道德的象征，在每一个美被遮蔽、被篡改、被扼杀的时代，留下的无一不是破坏、失败灾难和恐怖。当今社会是一个高度原子化的社会，也是科技加持专制的社会，戕害美的力量越来越大，但是对审美能力的培养和滋养却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几代人。毫不夸张的说，我们正在遭遇的是一场空前的审美战争，唯有人类最高层次的艺术殿堂，才可能帮助我们学会审美能力，探寻人之为人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