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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飘出阵阵卤肉的香味。哦，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明天就是三十夜了。
卤水翻腾的大锅中，塞满了猪肚子、舌子、耳朵、尾巴，我们过年的卤味，无疑是丰盛的。卤肉的香味，弥漫在屋中，它带着我的思绪，飘向遥远的时光……。
那应是1956年左右，共和国成立伊始的镇反、思想改造等运动后，真正疾风暴雨的年代还未到来，相对是一段政治清明的日子。父亲失去公职以后，得以在河对门镇水的李家坝（金花村）办民办高小。
从县城到父亲的学校，从赵家渡过河，翻过茨垭梁，下黑溪沟，走过张家坝到孙家仑的一段河坝，再沿嘉陵江下行便到。烟丛寺的茂密柏树林，黑溪沟清清的溪水，孙家仑下的回水沱，到李家坝要过的竹棍子滩，对一个六、七岁的城里小孩来说，新奇、原生态的美。特别是孙家仑河坝钉船的水木工，锛锄锛木头的啵啵声，在空旷的河坝中，清脆、悠长。
父亲见不得端着金饭碗还会讨口的人。多少年后我想，父亲说的这种人，是自视清高，不大接近群众的人。父亲不论到哪儿，群众关系都处得很好，以至于他遭遇不测以后，当年在李家坝的学生还有来看望他的，结婚时请吃酒的。与乡民们都能处好关系，那与同事们就更不用说了，一则父亲可谓是才高八斗，共和国成立初被人民政府任命为伏公小学校长，剑阁师范毕业教书三年后，又考入重庆勉仁文学院，专修教育哲学，是教书的全褂子（我亲眼见下课后他的学生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他，说他讲地理课时就像真的到过一样）；个子高高如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是女生们心中的白马王子；他与同事们，特别是女同事们，关系就更好。
我作了这么多铺垫，终于要说卤肉了。
当年的农村，是真正的穷。农人们是舍不得吃自己养的鸡鸭鱼肉等的，就是田中捉的黄蟮、乌龟等，也要用来卖钱称盐打煤油、供孩子上学。这样，父亲不时便买这些东西带回城给我们吃——五十年代末我还去废品收购站卖乌龟壳呢。父亲的女同事，是县城的大家闺秀，热情豁达，烹调技术一流，常常会自己做卤菜送给父亲，父亲也有请她们代买后卤好带回城。哦，那女老师就在现在的金斗公墓下边的大路边教书，我记得那学校是一字型两间教室和老师的宿舍。父亲从李家坝返城的必经之地。
父亲星期六带回了用芋叶包的卤鸡，还有嫩豌豆角——是人们叫的菜豌豆角，打掉里边的壳壳，那豌豆角肉清香的、脆脆的，是城里人少有享受的。可惜的是，由天气渐渐热了，那卤鸡变了味、臭了。没办法，只有扔掉，这让我外婆心痛了好久。
父亲有时也将活的兔子带回家，让刘家巷他的同学卤，那兔子大，往往得砍为两段才能下锅呢。同学的卤菜，县城有名，再配上曹福的团花锅魁，其味无穷。
父亲爱用卤肉下酒。一次我也喝了一大口，热辣辣的直入肺腑，过后倒头便睡。醒来时，父亲早已返校，人去屋空。
老人家再次遭遇不测，在县城当了搬运工，再后来，作为城市居民下了乡，那样浓烈的卤肉香气，我再也没闻到过了。
父亲不择嘴，但对吃有研究。他喜欢吃那种他叫做枪拐子的猪腿肉，也喜欢卤肥肠等，后来就是农村人不吃的牛肚子，他也会弄来腌了、熏干，煮熟了下酒。老了父亲，牙不好，只能吃肥肉，说是瘦肉塞牙巴。时下年逾七十的我，也是如此。真的不得不服老！
今天，卤肉的香气，飘洒在我屋里，可父亲却永远的离我而去，我真想与老人家一起品味当年他不曾品味过的卤猪肚子、舌子、耳朵、尾巴。也许，我们在一起还能品出当年的卤肉香气呢。
202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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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31 15: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