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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鼓(不定期连载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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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30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人皮鼓
       透过卧室的窗户,陈二看见了窗外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扬扬洒洒,飘落而下,那些高大的榕树枝叶上,早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一河之隔的兰家山,已是银装素裹,一幅冬日凛冽的景象。




       “
今天一定是大暑!”。陈二伸了下懒腰,顺手推了推身旁的老婆,开口道。
       “废话,不是大暑是什么,哪年不是这样?”。陈二老婆嘴里嘟囔着,拉了下被子,侧转身,继续又睡了。
         陈二讨了个没趣, 一个人起了床,洗漱完毕,从衣厨里寻了件冬装,换了一双厚实的皮鞋,走出了家门。
        小区外面,
稀稀拉拉的行人,个个缩颈拢手,冷得面色僵硬,大都低头匆匆而行。雪花伴着雪风,吹在陈二脸上,陈二张开嘴,一股寒意钻进喉咙,陈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由骂道:“这鬼天气,说来就来!”
      
       这是公元二零二零年七月二十二日,农历六月初二,时令正是大暑的子虚县城。每年的这个时令,即大暑那天,子虚县城必定下一场大雪,哪怕前一天是三十几度的高温天气,依旧大雪不误。第二天又戛然为止,恢复正常天气。奇怪的是,相邻的雅州、汉黎、化林、嘉定、天昂等县城,无论东西南北方向,都无这种现象。

       这种奇特的气候究竟从哪一年开始,子虚县人也说不明白,有说从盘古开天地就是这样,也有说是崖山之战南宋灭亡那一年出现,还有一种说法是鞑子进关那一年才开始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陈二曾专门去查了子虚县志,但县志对此也语焉不详,模棱两可。据说上面曾组织专家来调查考证过,甚至邀请了联合国的气象学权威,最终也没得出个让人信服的结论,后来也就不了了之。这蓝色星球上,其他国家不论,在这个神奇的国度,方圆几百万平方公里,神奇的事实在太多,搞不明白,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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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30 15:41 | 显示全部楼层
          陈二从小区拐到团结街,再左转来到荥兴路上,人流陡然多了起来。荥兴路,是子虚县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今天又是“子虚夏雪节”,故人潮涌动,川流不息。天南地北的游客,操着各地的口音摩肩接踵,叽叽喳喳,兴奋难奈地欣赏着子虚县这场夏日里奇特的大雪,人们在大街上相互追逐打闹,甚至堆起了雪人、玩起了雪仗,摆换着各种姿势拍照。子虚县在这条街实行了交通管制,机动车一律不得驶入,任由人们狂欢撒野,尽情玩乐。
       荥兴路东一段,是陈二去公司上班的必经之路,由于常年步行上下班,无聊之余,陈二就数脚步,哪一步走到什么位置,陈二了然于心,陈二熟悉这条街,闭着眼,也能清楚知道每一家店铺的字号,做的什么买卖。
      街口第一家,当然是夏眼镜挞挞面馆,挨着是商老头的包子店,再后面是周记小吃,紧接着是春秋旅行社、战国游戏厅、秦家小面、大汉文化工作室、三三培训中心、静心瑜珈、南北律师事务所、水塘奶茶、松元健康养生馆、明清水果铺、国民鞋店,最后一家才是大同心理咨询所。

 楼主| 发表于 2020-11-30 15:43 | 显示全部楼层
         夏眼镜挞挞面馆里,因节日的缘故,生意异常火爆。大堂内,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游客。外地人来此,总是要尝一尝子虚县的挞挞面。夏眼镜挞挞面,正是子虚县众多挞挞面馆中最为知名的网红店之一。陈二对那些或真或假的网红店不感兴趣,但在夏眼镜挞挞面馆里,吃了十几年,早成了习惯,也就不管人多,硬着头皮也往里挤。
       挞挞面按份量分大、中、小碗,按燥子种类又分牛肉、大肉、鸡杂、杂酱等等,外地游客习惯了按两计份量,对这大中小碗拿捏不准,又纠结吃哪种口味的燥子,于是纷纷挤在面馆内堂那口滚开的大锅前,踌躇思量,半天下不了单。陈二挤不过那些年轻人,幸好,眼尖的夏眼镜透过嘈杂吵嚷的人群,发现了他,笑着冲陈二点了点头,陈二给夏眼镜招了招手,自去找个位置坐下了。
       桌对面,一个刚吃完面的小伙,意犹未尽地喝着碗里的汤,见陈二坐下,小伙放下碗,抹了抹嘴,冲着陈二笑问道:“大哥,你是本地人吧?”
       “你咋晓得?”
       “我看老板好象认识你啊”
       “我天天在这里吃挞挞面,从他开张那天就在这吃,吃了十几年了,你说老板认识我不?”,陈二的语气,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自豪。
       “大哥,你是当地人,你说,这雪,就真的只下一天?明天,就会恢复夏季的天气?这也太神了吧,这种气候,只有藏区的高原天才会有的嘛,子虚县离藏区那么远,海拔也不高,大夏天下大雪,还只下一天?太怪了,我看,是不是你们当地政府搞的人工降雪啊?”,小伙一脸认真,连珠炮地抛出了他的疑惑。
       邻桌的几个外地食客,一听这话,也笑嘻嘻附和道:“就是,严重怀疑哈,严重怀疑哈!”
       陈二架不住小伙殷切的目光,说:“子虚县为啥六月飞雪,我也不懂,但是,这雪肯定是真的,我告诉你,从我生下记事起就是这样,不只是我,就是我的上一辈,上一辈的上一辈,也都是亲眼看着每年的大暑下雪的。”
      小伙一脸讶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得“哦”了一声,慢慢陷入了凝思。这当口,服务员端来了陈二的面条:“你的,小碗,牛肉面”。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 08:55 | 显示全部楼层
       陈二从夏眼镜挞挞面馆走出来,街面上,十来分钟的时间,仿佛又增添了不少人众,此起彼伏的欢闹声一阵阵传来。陈二尽量避开潮水一样的人流,贴着街沿,依次走过商老头包子店、周记小吃、春秋旅行社、战国游戏厅、秦家小面,再经过大汉文化工作室、三三培训中心、静心瑜珈、南北律师事务所,又从水塘奶茶、松元健康养生馆、明清水果铺、国民鞋店,一直走到大同心理咨询所。
      走到大同心理咨询所,刚好一千九百二十一步,这里已是商业街的另一头。大同心理咨询所左边,是一个通道,陈二走了进去,通道靠里处,有五六人正在等电梯,陈二没有犹疑,眼角扫了一眼等电梯的那群人,直接上了楼梯。

      公元二零二零年七月二十二日,子虚县大同大厦二楼乌有建筑工程公司,从家出发的陈二,在走了一千九百六十四步之后,站在了乌有建筑工程公司的打卡器前,随着一声:“谢谢!你已签到!”,陈二看了一眼显示器中的时间,刚好跳到八点二十九分三十二秒,陈二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打开电脑,再泡上一杯茶,陈二正准备浏览浏览当日的新闻资讯,彭秘书进来了,“老陈,孙经理叫你过去一趟!”
       陈二走进孙经理办公室,还未得坐下,孙经理语气急迫: “是这样的,老陈,县政府前最后那家钉子户,昨晚拆迁办已经做通工作了。我已通知工程队今天上午进场,安排两台挖机,一台铲车,务必今天全部清理完。建这个停车场,一拖再拖,虽说不是我们建筑公司的原因,但县里催得急,那家钉子户一拆,剩下的事就好办了,这个月争取把停车场项目完成。现在,你马上去现场,盯一下,把进度提起来,另外,如果万一,那家钉子户还有人出来阻拦,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好找拆迁办汇报处理。”。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 08:58 | 显示全部楼层
       陈二赶到人民路县政府前那块施工现场时,钉子户的住房正被两台挖机从一左一右扒拉着,没有任何人出来拦阻,陈二松了一口气。再看时,那陈旧的老屋怎经得起这两台庞然机器大物的折腾,随着一阵噼里哗啦的声响,没几分钟,那旧屋就被拆解得面目全非,全无抵抗力地瘫了下去。
       两台挖机更加勇猛,象痛打落水狗一样地追击无任何还手之力的敌人,一台挖切瞄准了旧屋屋基上疑似天井位置的一块大石桩,驾驶员调整好挖机伸臂,将铲头内勾住石桩下部往回拔拉,起初,石桩纹丝不动,老练的驾驶员试着加大了力度,石桩被缓缓抬起,一点点地离开原来的地面,眼看那石桩就要被全面拉起,不料,“轰”的一声响,石桩非但没被拉上来,还连带着周边的基石土块,一起垮陷了下去。
      垮陷的地方形成了一个较大的洞口,那台挖掘机已退了回去,陈二疑惑着奔到洞口,洞里的光线很是黑暗,陈二蹲下身来,两台挖机的驾驶员早已跳下了车,也跑到洞口来察看。三人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借着光亮,陈二隐约看见了洞里有基石砖墙之类的东西。这时远处看热闹的人群,就象一只被无形的手捉住了似的鸭,不顾漫天的风雪,个个往这边使劲伸长了脖颈,人群中有人爆出一声喊:“肯定挖到宝贝了!”。
     

       拆除清理工作只得暂停,陈二给县文物局打了电话,不到半小时,县文物局李局长带着几名工作人员赶到了,陈二指挥工人协助文物局先在洞口外围拉起红色的警戒线,然后对李局长说:“李局,我就先回建筑公司了,给孙经理说下这事,另外,辛苦你们,麻烦整快些,你知道的,搞这个停车场,上头追得紧。”
     “我知道,都是老熟人,就别客气了,我这边安排他们尽快搞完,一完事,就通知你”。李局长很是通达。
     “那就谢了哈,李局”,说完,陈二就回公司了。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 09: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午五点左右,电话响起,是李局长打来的,声音中透着兴奋:“老陈啊,我们已经搞完了,你们继续开工吧”。
     “有啥收获没?”陈二随口问道。
      “收获不错!挖出的东西不多,但很有意义啊,一个传说基本被证实了,你猜猜是啥?”
      “卖啥关子,李局,你就说吧”,陈二有些好奇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李局长明显压低了声音:“老陈,我知道你喜欢钻研历史,对地方掌故有兴趣,这样吧,我先透露给你,你莫对外传哈,这个要请上面的专家来鉴定了,才能证实,不过八九不离十,是人——皮——鼓!”
     “人皮鼓?”陈二脑袋嗡了一下,半响,才回过神来,“真的,是人皮鼓?”
     “我和局里的老韩看了,都认为是人皮鼓,只是,只是。。。”,李局长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陈二按捺不住,追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李局长继续说:“除了那个人皮鼓,我们还挖出一块牌匾,应该是子虚县原县衙牌匾。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啥,这是好事啊,按县志记载,县衙旧址应该在那个位置没错,上面写的是正大光明吧?”
      “不是,写的是明镜高悬!”
        陈二有些蒙了:“你没看错,真的是明镜高悬?”
        得到李局长肯定的回答后,陈二禁不住喃喃自语:“怪了,真是怪了!”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09:28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子虚县老一辈人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人皮鼓的传说,说是清朝嘉庆五年,子虚县夏季洪水肆虐,毁堤无数,时任赵县令上奏朝廷,请拔银加凿河道,以固上下堤。嘉庆准其奏,特拔银两千余两。是年冬月,工程开工,次年三月竣工,共计耗费工日两万三千六百六十七个,筑堤一百四十丈。不料嘉庆十年,洪水又袭子虚县城,经荥两河堤岸,再次毁损无数。有人密奏朝廷,言赵县令当年侵吞修堤公费,中饱私囊,施工粗糙,用料简陋朝廷闻之大怒,派员勘查,钦差大臣还未到子虚县,赵县令听闻消息,忧惧交加,上吊而亡。嘉庆皇帝恨其畏罪自决,无以儆效尤,于是不减其罪,并命人剥其皮,制成一鼓,悬于子虚县县衙大堂,下旨凡以后子虚县县令,每于升堂前,必先敲人皮鼓三下,方能上堂决事断案,以警示听。
     

      传说言之凿凿,但让陈二疑惑不解的是,官方县志从无这方面的记录,也没有任何其他文字的佐证。人皮鼓,整个全国,惟一的一个,在甘肃酒泉市的瓜州县。因康熙年间,有一个叫程金山的人贪污边关城池修建款项,事发后被康熙皇帝处以极刑,剥皮做成人皮鼓、后脑勺做成人头碗,以儆后人。现鼓和碗均存于甘肃瓜州县人皮鼓、人头碗陈列馆内。
      如果专家鉴定子虚县的人皮鼓属实,那将打破人皮鼓只在
瓜州存在
的孤例,不只是文物,而且对封建时代的政治生态、刑罚制度研究、当今的廉政警示教育都有重大的意义。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晚,陈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雪花早停了,星星点点的夜空下,兰家山上的文严塔衬托得越发夺目璀璨。“怎么是明镜高悬呢?“,陈二在心里想道。明镜高悬四字,分明是明代县衙的牌匾题字嘛,赵县令是清朝嘉庆年间的县令,整个清朝,县衙大堂挂的都是正大光明,这是为什么呢?没有哪任官员,敢犯这种常识性忌讳吧,要知道,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
       陈二正想得出神,他老婆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从被窝里踢了他一脚,怨气难消地说道:“又想彭秘书了吧?”
       这女人疑神疑鬼,总是怀疑陈二和彭秘书有染,陈二懒得和她计较,索性一侧身,将整个后背留与他老婆。女人越发愤怒,嘴里说出不堪的话,继而嚎啕大哭起来,终于又陷入啜泣。
      

      陈二心烦意乱,起身出了卧室,任由女人在里面哭泣咒骂。躺在客房里,陈二看着窗外,星空依然明亮,对岸兰家山上的文严塔已熄了灯光,只留下影影绰绰的模糊塔影。陈二睡眠质量向来不好,又有心事,再经女人这一折腾,更加睡不着。就这样似睡非睡了许久。半夜,陈二隐隐约约听到一种声音,一种似断似续的呜鸣,陈二倾耳细听,那声音分明来自窗外,穿透力极强,虽不高昂激越,却裂帛清厉。陈二起初疑似风吹,待到窗前细看,窗外榕叶却纹丝不动,陈二不明就里,又回到床上,声音依然似断似续地传来,陈二听了一会,困意渐浓,终于沉沉睡去。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09:3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觉醒来,窗外早已大亮,陈二走到窗前,看荥水奔腾,兰山秀丽,阳光明耀耀地照着,一束束的光在粗壮的榕树枝干、巴掌大小的榕叶上来回跳跃,眼前分明是盛夏,哪还有一丝一毫昨日隆冬时节的景象?
     
        夏眼镜挞挞面馆里,食客比昨日少了几许,但多了几副熟面孔。“子虚夏雪节”结束了,一切又将恢复原来县城的模样。一见陈二,夏眼镜习惯性地点点头,这人话不多,陈二只知他是外地人,具体河南还是山西,倒忘了。一个外省人,千里迢迢跑到这川西小县城开小面馆,确实让人费解,曾有人问过夏眼镜,夏眼镜总是嘿嘿几声,也不正面回答,愈发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不过夏眼镜面做得不错,大概这种手工面,北方人更擅长吧。
       照例小碗牛肉面,陈二刚挑起几根面条,正往嘴里送,隔桌一个女人的说话声引起了陈二的注意,“昨晚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象鬼叫一样,好吓人啊”,陈二心中一凛,扭过头去,却是松元健康养生馆的老板娘。
     “你怕是听别人叫床吧!黄老板,是男人叫还是女人叫啊? 要不就是附近红灯区的小姐,是不是啊~啊~啊的声音?”,有人打趣道。
     “杨街皮,你娃狗嘴吐不出象牙,老娘说的是真的!”,黄老板嗓门本就大,此刻更加大了音量。
      面馆里或坐或站,有二十来人的样子,有四五人小声附和道:“就是,我也听到那种声音了,怪怪的”。
      一个明显看着是外地游客的也插话道:“真的,我昨晚在宾馆睡得晚,是有一种恐怖的声音,呜拉拉的,响了一晚,二胡不像二胡,琴声不像琴声,倒有点像鬼哭狼嚎”
     众人面面相觑,杨街皮也收起了刚才开玩笑的表情,面馆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诡异压抑,陈二心里有些堵得慌,忙几口扒了面条,上班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20-12-3 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几日,子虚县满城耳传,男女老幼,人人皆说听到了夜晚那种裂帛清厉的声音,各种小道消息流传,人心惶恐。子虚县紧急成立了“不明声源调查小组”,不仅公检法,就连社区、街办,全体公职人员、教职员工,都发动起来,寻找声音来源,县城附近兰家山、七里山、周家坪、晒经坪、锣打岭等也组织民兵二十四小时轮班巡逻,看是不是有狐狼之类的野兽啼叫,或者人为装神弄鬼。
       经过多部门不辞辛劳的昼夜排查,真相终于出炉,那声音不是出自野兽,也不是乐器,更不是有人装神弄鬼,而是来自县文物局文物仓库里的人皮鼓!

 楼主| 发表于 2020-12-3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皮鼓何以不敲自鸣,发出那种声音,李局长和老韩都想不通,文物仓库的钥匙只有他们两人才有,莫说没人敲,就是真有人敲击,无论如何,也发不出那种裂帛清厉的声音。所以,当全县调查不明声音来源时,李局长和老韩压根就没往人皮鼓上去想,直到刑侦大队的干警拿着侦测仪器找到文物局,再经过两天两夜的现场测试,才明白无误的确定,声音就是来自人皮鼓。
       声源是找到了,但发音机制尚不明了,刑侦干警只能证实声源是人皮鼓,但何以无故发声,何以音调清厉且传送距离那么远,刑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李局长和老韩从没遇到过这种怪事,把人皮鼓验看了无数遍,还是大眼瞪小眼,找不出原因。神鬼之事当然不可信,一切要尊重科学,县城搞不明白,看来,只能依靠省城来的专家了。

 楼主| 发表于 2020-12-3 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两天后,省城的几位专家赶到了子虚县,经专家组反复鉴定,一致认定该人皮鼓是真品,结合工艺判断,时间应该是清代。李局长又说起人皮鼓半夜鸣叫的事,专家组很是惊讶,急不可奈要求验证。当晚验证结果一出来,专家们目瞪口呆,一个个愣在那里,相顾无言。半天,杨姓组长摇摇头,说:“没法解释,没法解释,看来,科学也不是万能啊。”
     

      李局长提出,顺便让专家看下那块写着“明镜高悬”的牌匾。
      站在牌匾前,专家们皱起了眉头,“明镜高悬”应该是明代的牌匾写法,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共识。但这块牌匾却和清代人皮鼓同时挖掘出来,显然不合常理。专家们仔细审视,牌匾保存完好,用料是一块完整的金丝楠木,字硕大如斗,由颜楷写就,方正圆厚,庄严雄浑。没有落款,没有钤印,无从看出具体的年代。老韩在一旁,小心翼翼问道:“能不能通过同位素测定来确定年代呢?”
    “同位素测定?那玩意,误差更大!”专家全笑了起来。
     

      良久, 杨组长问了一个问题:“李局长,出土的地方是不是县衙旧址,是明代还是清代的?”
      李局长迟疑了一下,想了想,答道:“这个,我们不敢确定。子虚县地处川西边关,藏、汉、羌、彝,均曾染指,故历代战事不绝,兵祸连连,远的不说,明亡,皇室朱平檙在子虚被推举为蜀王,先后与张献忠、清兵死战,朱平檙
在子虚曾建过蜀王府,现原址已不可考。以后吴三桂反清,其部属胡国柱也曾占据子虚县,至于咸丰、同治、宣统,什么蓝大顺农民军、太平天国赖裕兴部、清末保路运动,以及民国时期的刘成勋、刘文辉军阀混战等等,子虚县县衙兵火交加,几度易址,县太爷也像走马灯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应该说,县衙旧址不只一个,但大体都在今子虚县人民路一带。”
       “这么复杂,看来,不只牌匾搞不清年代,人皮鼓的来龙去脉,就更是扑朔迷离了。”杨组长叹息道。

 楼主| 发表于 2020-12-7 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送走了专家组,子虚县召开了一次“人皮鼓专项工作讨论会”,县政府办、文物局、旅游局、县志办、县宣传部、县精神文明工作领导小组、县博物馆等单位参加,会议由王副县长主持。
       王县长兴高采烈:“这次人皮鼓的出土,是我县文物考古工作的一件大事,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子虚县出土的人皮鼓,打破了甘肃瓜州的孤例,填补了清代南方无此刑罚的空白。这些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东西,对我县的旅游产业能否形成更大的推动,怎样让我县的旅游兴县战略更上一层楼,做强做大旅游产业这块大蛋糕,大家围绕这个问题,有啥高见,畅所欲言,李局长,你先说吧”
       李局长先介绍了人皮鼓的出土过程,然后说:“经省城来的专家组鉴定,人皮鼓绝对是货真价实,这个请大家放心,至于如何利用好这个契机,做足文章,请县里统筹安排决定,我们一定做好配合工作,另外,县文物局的仓库比较简陋,我的意思,是不是挪换个安全的地方?如果还放在文物局,我不放心,也担不起这责任,要不,请公安局协助下,派几个民警,帮值守下?”
      王县长略一思索,说:“这倒是个问题,不过公安警力也紧张,恐怕不好抽人值守,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样,周馆长,县博物馆有没有多余的房间?那里安保设施到位,不如,先存放在你们博物馆?”
    “博物馆有空的房间,可以先放在我们那里”,周馆长表了态。
      王县长接着说:“人皮鼓,县里初步的意见,还是要搞个陈列馆,至于是单独建馆,还是在博物馆里增设个陈列厅,由县政府办牵头,旅游局和博物馆拿出具体方案,报县里再研究决定。还有,人皮鼓夜晚发声鸣叫,由县宣传部和县精神文明工作领导小组去做群众的解释宣传工作。县志办,你们再去查下资料,看有没有关于人皮鼓的相关线索记载,今后我们在陈列展览、宣传介绍时,内容也更丰富些,多增加些说服力嘛”,几个部门点头应承了。
     等王县长说完,旅游局的张局长敲了敲桌:“我发表点个人意见”
     众人一齐望向张局长,大家知道张局长能力很强,子虚县的旅游经济有如此大的发展,至少一半是他的功劳,这人脑子活,点子多,经常另辟蹊径,抓得住问题的实质,有独到的想法。
      张局长停顿片刻,说:”我的看法,第一,单独建馆或在博物馆增设个陈列厅,倒不是很重要。人皮馆,有甘肃瓜州在前,子虚县再搞,应该起不了多大的轰动,据我所知,
瓜州人皮馆知名度也不是很高,人气也一般,就只有邻近省县,偶尔用作干部廉政教育的基地,经济效益,几乎没有。第二,人皮鼓半夜响鸣,目前,科学还无法搞清原理,县宜传部向群众又如何宣传解释?不若让老百姓自行猜测判断,只要不是太离谱的封建迷信、神鬼精怪类,不影响人心稳定,就让老百姓去猜测解析也无妨。第三,既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科学解释,不如我们将它定位于未解之谜 ,正好人皮鼓的发掘日期和子虚大暑下雪时间相重叠,这岂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两个千古未解之谜放在一起,更能吸引游客眼球,明年的子虚夏雪节,也可把名字改一改,把人皮鼓元素加进去,宣传口号也着重在人皮鼓不击自鸣上做文章,增强游客的好奇心,何愁人气不旺,旅游不兴?”
     一席话说得众人点头称是,大家纷纷称赞,王县长带头鼓起了掌,待掌声停歇下来,王县长说:“张局长的发言很好,有很大的启发性,思路清晰,指向性很强。按县委县政府精神要求,子虚县就是要发展旅游经济,我们是山区小县,搞工业不是我们的强项。现在,我县的旅游经济,虽有了一定的起色,但和外面相比,还有较大的距离。头两年上马的虎头山项目,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工作推进也很不理想。子虚夏雪节是不错,但连续搞了这么多年,游客也有点审美疲劳了,人气有些下滑。幸运的是,这次出土了人皮鼓,我相信,只要充分利用,我县的旅游产业会再上一个新的台阶、一个新的高度的!”
     王县长的话让众人的情绪再一次被点燃,大家争先恐后发表自己的见解,献言献策。将会议的气氛推向了一个又一个高潮。

 楼主| 发表于 2020-12-7 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县政府大楼前挖出人皮鼓,又是不明声源的始作俑者。消息一经官方渠道证实,子虚县民众愕然之余,争相传说,五花八门的猜测解释随之扩散。好在,这些猜测解释只是构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未对社会稳定造成多大的影响,政府也就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毕竟,社会稳定,才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闪失。
      
      陈二听闻这个消息,也是吃了一惊。那裂帛清厉的鸣叫声居然是人皮鼓发出的?陈二给李局长打了电话,李局长斩钉截铁的语气,无疑让陈二相信了,这是事实。陈二本想再和李局长探讨那块牌匾写着“明镜高悬”的事,但李局长很忙,还没说上几句,李局长说有事,匆匆挂了电话。

 楼主| 发表于 2020-12-7 16:1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段时间,笑得合不拢嘴的是大同心理咨询所的龚所长。人皮鼓的神秘问世和半夜离奇鸣响,成了子虚县最热门的话题,街头巷尾,人们津津乐道,口口相传。子虚县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虽未受太大影响,但人心浮动在所难免。胆小的、爱胡思乱想的、疑神疑鬼平时就有些迷信的,心中得不到安宁,想要求得一个慰藉,一个答案,于是,大同心理咨询所的生意明显增色了不少。陈二上下班,总是看着一拔拔的人们带着狐疑、惧怕、忐忑、忧愁、惊恐、困惑、阴郁的模样进去,出来时,一个个红光满面,像换了个人似的,仿佛一切迎刃而解,药到病除,取而代之的是镇定、欣喜、安然、愉悦、兴奋、阳光、幸福的表情。
      大同心理咨询所何以有如此大的魔力,陈二百思不得其解。心理咨询所,不就是大城市那些白领金领们,被高度紧张的工作节奏、尔虞我诈的职场环境搞得心思焦虑才去的场所么。子虚县那么小,十几万人口,文化层次不高的农民占了大多数,年轻人外出务工,留下老病妇残,脸朝黄土背朝天做着农活,心理咨询,跟他们沾不上边。至于公职人员,每天朝九晚五上下班,月底按时领着不菲的工资,旱涝保收,看不出有任何心理压力。照理说,大同心理咨询所,应该门可罗雀,生意惨淡才对。但让人跌破眼镜的是,这家心理咨询所,一直生意红火,每天顾客盈门,络绎不绝。这不,人皮鼓的问世和怪鸣,更让大同心理咨询所生意如虎添翼,锦上添花。难怪龚所长喜上眉梢,逢人就乐呵。

      
       在子虚县,龚所长名声响亮,据说他手腕通天,家大业大,名下公司繁多。大同心理咨询所,只是他众多公司里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产业而已。奇怪的是,龚所长对这家心理咨询所最为上心,除亲自兼任所长外,隔三岔五,总要来所里视察视察。
      日理万机的龚所长何以如此青睐,格外看重这家心理咨询所,外间坊传有几种说法,有说龚所长是个孝子,他父亲在所里坐镇负责,三天两头,龚所长是来请安问好的;有说龚所长和所里的前台接待周小姐,关系暧昧,看老爸是假,向美人献殷勤是真;当然,传得最神乎的是,说龚所长如此频繁光临,既不为孝心,也不为美色,而是把大同心理咨询所当作一个情报收集地,一个了解外界的窗口,一个重要的信息通道。试想想,那些进进出出的顾客,将心中隐秘的欲望、深藏的勾当、暗黑的意愿毫无保留地倾诉出来,如竹筒倒豆子般地进入了大同心理咨询所的档案。只要掌握了这些思想动态,加以分析、利用、运作,效果自然不言而喻。所以,龚所长才会在子虚县长袖善舞,八面来风,财源广收。当然,对这些说法,有人说是空穴来风的臆测,也有人说是无根不长草的把据。

 楼主| 发表于 2020-12-8 15:14 | 显示全部楼层
       常言道,不看广告看疗效,大同心理咨询所能办得如此成功,吸引众多客源,得到消费者的肯定认可,自然有些手段,说起来,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于龚所长的父亲,人称龚神仙的龚老头。
     关于龚神仙,传闻五花八门,但无一不透着传奇色彩。一九五九年,在当时子虚县县委饶书记的“英明”领导下,子虚县饿殍遍野,地处子虚县复顺公社太阳湾的龚家村,时年十岁的龚神仙,一家七口,除龚神仙外,全部活活饿死。大难不死的龚神仙跟着一个堂叔,趁着夜色,违背县里不准外出逃荒的禁令,躲开沿途巡逻检查人员,半夜偷偷越过子虚县与雅州交界的野猪岭,一路风餐夜宿,讨饭到成都,再扒火车,辗转到了新疆,投奔了堂叔的一个远房亲戚。
     大漠戈壁,条件同样艰苦,但至少吃得上饭,小小的龚神仙渐渐长大,谁知好景不长,堂叔在一次修路工程事故中意外死亡,堂叔死后,龚神仙受不了亲戚家的白眼,愤懑之下,选择了外出流浪。
      

      随后的故事,才是龚神仙的开挂人生,据他自己给人讲述,他一路遇到不少奇人异事,学了不少本领,最后流浪到了东北,在黑龙江大兴安岭安下了家。
     八十年代初,一股异乎寻常的气功热在神州大地蓬勃生起,三十几岁的龚神仙也沉迷其中,加入了气功练习大军。但他不久发现,所谓的气功师,多数是滥芋充数的无能之辈,真本事的寥寥无几。龚神仙不顾妻子的苦苦哀求,丢下几岁的幼儿,放弃了工作,他一路南下,四处拜师学艺,深山名川,寻觅世外高人。在北京,张香玉的“大自然中心功”让他大开眼界,在河南,田瑞生的“香功”也让他耳目一新,在青城山,龚神仙惊讶于张宏堡的“中华养生益智功”,一九八七年,严新严大师千里之遥,发功灭了大兴安岭久扑不熄的大火,又让他瞠目结舌。龚神仙决心要超越他们,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他去了陕西终南山,在子午峪内,遇到了真正的世外高人,经过几年刻苦的学习,终于学成出山。
      

       一九九三年,龚神仙回到黑龙江,本想大展鸿图,却发现外面的世界,早已物非人非。气功热潮水退尽,只留下一片狼藉,大师们出国的出国,入狱的入狱,余下的几个,已是星光暗淡,辉煌不再。气功虽不至于落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但已是日薄西山,人气全无。
      更让龚神仙接受不了的是,他走这几年,老婆移情别恋,和别人好上了。龚神仙回家不到两月,老婆要死要活,非要离婚。龚神仙一跺脚,第二天去民政局签了字,离婚条件只有一个,孩子归他。
     心灰意冷的龚神仙左思右想,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常人看似无法理解的决定,带着孩子,回了四川子虚县老家。
     子虚县,对龚神仙,只是一个痛苦的回忆,一个刻骨的心结,一个埋藏的隐痛,但是,他终究回来了。
     在太阳湾龚家村,龚神仙四处闲走,除了几条记忆中残存的小道窄径,家乡再也不复旧时的模样,村民们没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有好奇的村民问他,龚神仙操着一口浓浓的东北腔:“俺是来旅游的!”
     

        “今日借你一桶水,明日还你一桶油”,子虚县招商引资,大力发展石材产业的那几年,一家挂着“子午气功推拿诊疗所”的小店在子虚县老板街默默无声地经营着。那时,刚刚从极度贫穷中尝到开发花岗石资源甜头的子虚县民众,手攥来之易得的钞票,流连于歌厅赌房,对这家号称能气功治病的小小诊疗所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花岗石浪潮,来得快,去得也快。花岗石逐渐被人们遗忘,子午气功推拿诊疗所却顽强地缓慢生长,量变引起质变,直到有一天,龚神仙的名头在老板街传开,在子虚县人尽皆知。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1 14:29 | 显示全部楼层
        龚神仙名声鹊起,事业有了起色,帮他介绍对象的也多了起来,龚神仙似乎对女人死了心,又怕后娘待不得他小飞,一概拒绝了,只想培育儿子成材,可是,这小子读书一点不上进,整天和社会上的小青年混在一起。谁曾想到,当年这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混账儿子如今却成了子虚县有头有脸的龚大老板了呢?龚神仙每想到这里,免不了长叹一声,这读书究竟是有用还是无用,知识重要还是金钱权势重要呢?
       这天,意气风发的龚所长走进大同心理咨询所,看到满屋等候询诊的顾客,满意地点了点头,周小姐正忙得不可开交,引导客流、登记姓名、打印号单。龚所长绕到周小姐身后,伸手在周小姐丰满肥胰的翘臀上捏了一把,周小姐佯装不知,退后一步,那只恨天高就精准地踩在了龚所长的右脚上,龚所长想叫又不敢叫,愠怒之中,周小姐却适时地挪开了,回过头,冲龚所长笑了笑,龚所长立时如春风拂过,忘了脚上的疼痛,向里屋去了。
      里屋内,一位四十来岁衣着入时的中年妇女坐在一张椅子上,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她的焦虑,好在小吴打字神速,十指齐动,准确无漏地将中年妇女的话语敲击在电脑上,看到龚所长进来,小吴忙站起身:“龚总好!”
      小吴是个俊郎的小伙,一张国字脸,双眼有神,当初龚所长招聘时,除要求业务能力外,还对外貌形象进行了严格筛选,女的要端庄大方,男的要严谨不苛。
      “小吴,不要管我,你忙你的,我老爸呢?”
      小吴努了努嘴:“在里面呢”
      大同心理咨询所是一间长方形结构的建筑,最外面是接待候诊室,其次是小吴所在的心理问询室,再进来才是龚神仙坐镇的心理治疗室,最里面还有一间休息室。
     当初,龚小飞强烈主张将子午气功推拿诊疗所改名为大同心理咨询所,并搬迁到子虚县最繁华最气派的荥兴路大同大厦,龚神仙是极力反对的,生意本就不错,改什么名,迁什么址啊,但龚小飞说这是与时俱进,向潮流看齐。拗不过儿子的强势,龚神仙最终服软。
      换了名,核心的业务没变,诊疗的手法也没变,龚神仙,还是惟一且无可争议的骨干。龚小飞,只是挂名所长。
      龚小飞再向里走,心理治疗室门关着,里面悄无声息,龚小飞本想推门进去,迟疑了会,还是去休息室躺着了。
      一直等到大同心理咨询所关门,顾客走光了,周小姐和小吴也下班回家了,龚小飞才起身,和他老爸龚神仙交谈了好一阵,又去了心理问询室,打开小吴的电脑,看了半天,才回了家。
   
      为推广宣传人皮鼓,子虚县一连搞了几个大动作,一是拟在子虚县修建一个人皮鼓大型陈列馆,将人皮馆列为镇馆之宝,并陈列从古至今各朝各代贪腐官员的史实资料,二是在全国范围内,发起“二零二一年子虚县旅游节命名征名活动”,要求节名朗朗上口,通俗易懂,并涵盖子虚县六月飞雪、人皮鼓夜鸣等元素,一旦征用,最高奖金五百万元。三是在世界范围内,搞一个“子虚夏雪、人皮鼓夜鸣千古未解之谜破译大赛”,谁能破解,并得到官方及民间的认可,奖金五千万元。

征名和解谜活动一经推出,陈二也跃跃欲试。坐在办公室,神思恍惚,那五百万和五千万,成天就在陈二眼前晃荡,笑盈盈地招手。陈二有时凝眉苦思,望着天花板出神,有时偶有一点灵犀一动的想法,自己也会笑出了声。搞得彭秘书一次来办公室,碰见陈二一个人坐在那里傻笑,不由疑惑道:“老陈,你疯了?”
   
子虚县几个大招一出,各媒体争相报道,不仅在全川、在全国都引起了极大轰动,甚至在全世界,也激起了石破天惊的反响。子虚县“二零二一年旅游节征名办”和“两谜破译大赛办”,每天的信函、电子邮件如雪片般飞来,电话二十四小时响个不停,更有甚者,不少人还直接上门,找到两办,陈述自己的命名或破译思路想法,搞得工作人员苦不堪言,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就在子虚县紧锣密鼓、声势浩大地加强人皮鼓的影响力时,事情却出现了转机。 二零二零年九月十八日,钱专员来到了子虚县。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4 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钱专员是带着特殊使命来的,来得神秘而低调,他在子虚县逗留了三天,见了哪些人,谈了哪些事,局外人无从得知。三天后,钱专员回了省城。
    嗅觉敏锐的人察觉到了子虚县在人皮鼓政策上的变化,先是官方层面上,电视节目里、旅游网页介绍、地方论坛、贴吧留言等等,关于赵县令贪腐的内容,逐渐慢慢消失了。城建上也接到通知,让人皮鼓陈列馆的选址暂停。再是县志办、文物局、档案局分别接到任务,要求查找、收集、整理官方和民间关于赵县令的正面史实、传说记载等等。
     

    李局长一头雾水,又不便深问,上级给的任务是必须按时完成,期限最多一个月。李局长茫然无措,找到老韩,将苦水一倒,韩兴胜说:“这不简单?只要用心,何愁找不到?”
    “你说得倒轻巧!这种东西,岂是用心就一定找得到的?子虚县流传已久的传说,赵县令是贪污修堤公费被剥皮做鼓的贪官,他是嘉庆年间的人,年代这么远,莫说是贪官,就是清官大老爷,如今,又到
哪里去找他的正面文物材料?”。李局长摇摇头,。
     韩兴胜嘿嘿干笑了两声,不言语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上头催问了几次工作进度,李局长一筹莫展,只能支吾以对。
     这天,下了班,李局长给陈二打了电话,约在滨江路顺河居茶楼喝茶,谈点事。
     陈二正有满肚子的疑惑要问李局长,在顺河居茶楼一间包间内,两人见了面,一落座,陈二说:“是不是关于人皮鼓的事,那个明镜高悬,整出眉目没有?”
    “哪有功夫研究那个啊,管他明镜高悬还是正大光明呢,老陈,实不相瞒,这段时间,我头都大了”
     “出土人皮鼓,是你们文物局的大功劳啊,要说这军功章,有你的一半,还有我的一半呢,我又不分你的奖金,你头痛啥?”陈二开起了玩笑。
    “还功劳,现在麻烦大了!”
     见李局长一脸慎重,陈二收起了笑,问:“你们文物局只负责出土,东西挖出来,最多做做鉴定,后续有其他单位跟进,有啥麻烦的?”
     李局长将上级交办的任务告诉了陈二,说:“你看,我现在都抓不到缰了,病急乱投医,老陈,你对地方志、历史典故是个内行,你指点一下,有哪些相关的线索没有?”
     陈二本就对县里最近关于人皮鼓及赵县令的宣传变化摸不着头脑,听李局长一番言语,更感迷惑:“这是搞的哪门神仙操作啊,难道有人要翻案,为啥子嘛?”
    两人正在包间内谈得兴起,突听外面有人一迭声地喊:“华都苑有人跳楼了!”
    华都苑就在顺河居茶楼对面,两人忙从房间内跑出来,随着一众茶客到了街面上,绕过华都苑后围墙,转到了小区正门。华都苑小区大门外,这时围了一大群人,两人挤上前去。不一会,110和120的车陆续到达,人群中有人说:“没用了,人都死了,七楼跳下来,脑袋都开花了,流了一地的血!”
    “知道是谁不?”另有一人迫不及待地问。
    “听说是档案局的何局长”
     一听到这里,李局长脸变得煞白,身体一阵抖索,对陈二说:“老陈,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有时间再约喝茶吧”,还没等陈二回答,李局长从人群中匆匆退了出来,迈步走了。

    第二天,子虚官方的调查结论公布,档案局何局长由于长期积劳成疾,压力过大,患有深度抑郁病症,当天下班回到华都苑家中,趁屋内无人,翻窗跳楼自杀身亡。
   

    不几日,文物局领导岗位发生了人事调整 ,李局长接到一纸调令,去县民宗局报道,调任民宗局局长,原民宗局局长另有任用,而县文物局局长,由韩兴胜同志继任。
    收集整理赵县令的史实资料终于取得重大突破,县志办和县档案局从浩如烟海的文献记载中找到了关于赵县令为政一方的相关史料,且多为勤政爱民、廉洁奉公的正面叙述。另外,在民间,也发现了流传下来的赞誉赵县令的零星记载文字。
    最让人兴奋的还是县文物局,韩兴胜接任局长后,每天早出晚归,田间地头,荒路野径,寻找关于赵县令政绩的蛛丝马迹。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韩局长在尖峰嘴下一处杂草丛中,发现一块石碑。碑题《重修子虚河堤记》经清理,碑上字迹虽已模糊,但仍可辨读,根据碑文来看,正是赵县令带领子虚民众修筑河堤的记录。字里行间,可看出赵县令的一腔拳拳爱民之心,事必躬亲,劳心劳力,且修堤章法有度,是一个正直热忱、廉洁守法的好县令,好父母官。
    兹将碑文原文照录如下:
    “子虚北临荥水,南临经河,护城皆有堤。北堤起自青下至梓潼,南堤起自开善至官田,延袤十里许,皆垒石为之,由来旧矣。嘉庆四年秋,余由汉黎出守兹土,见堤石间有倾圮,即思为未雨之防。明年夏五月,经荥两水暴溢,凡二郎庙、谭水湾、梓潼渡、东门观音阁、聚恩楼,以及官渡口、尖峰嘴等处,堤石尽付波臣。幸赖神庥,未至冲决耳。八月,余亲诣堤所,查验应修之处,倍于报数。深虑工费浩繁,度支无措,遂详请先动岁修银,抢修观音阁尖峰嘴等七处险工。脚深丈余,阔逾八尺,依往例照粮,役夫、工料不敷,则县属工捐按工给直,毫厘必晰。奖劳所及,踊跃倍切。兴工于去冬十月,告成于本年三月。其前报缓修之所,亦皆次第缮补。独是余以簿书之烦兼慑戎厅,虽不能如苏子之坐卧堤上,躬亲荷插,然戴星出入,不敢言劳。迄今事竣,或亦可告无罪于守土之责也。夫子虚褊小,不堪屡劳,念切民莫亟保障哉!修筑宜豫,立根宜深,植脚宜宽,砌石宜密,知斯数者,可以有备而无患矣。至于冒销公帑,滥用民力,此不肖之为。不足道也,敢以告后之从事者。是役也,承修者子虚县令赵文和也,协修者子虚县典史朱雨存暨县仓大使兰永继也。夙夜维勤,共勷厥事,余幸于同心焉。是为《记》。”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6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钱专员再次来到了子虚县,一个专家组随行,依然由杨组长带队,只是又增添了不少成员,除文物考古鉴定类专家外,还有一些史学家、方志家、作家等等。
    经过专家组深入细致的工作,在外围史实考证的基础上,结合子虚县档案局、县志办和地方各类文献的资料,以及县文物局的修堤碑记实据物证,专家组还原了赵文和一生的基本生活轨迹。
    赵文和,浙江余杭人,原是北宋靖康之耻后随赵构南迁的一支皇室后代,到赵文和父亲时,家道早已中落,幸得族人救济,进入私塾读书。赵文和天资聪敏,又勤勉好学,经乡试、会试,于乾隆四十五年庚子恩科殿试录得同进士。
    乾隆四十九年,赵文和在结束观政期后,被外派至云南禄劝,做了一个县丞,熬了六七年,才调至四川汉黎县任县令,嘉庆四年,调任子虚县县令。
    终其一生,县令就是赵文和的最高任职。据专家组考证材料,赵县令在禄劝、汉黎及子虚县任职期间,勤政亲民,为官清廉。
赵文和不喜阿谀奉承、不愿攀交权贵,故一直未
受到上级的提拔重用,甚至处于被打压排挤的境地。
   
嘉庆十年春,子虚县闹饥荒,赵文和请旨开仓,济灾赈贫。时任雅州董知府与赵文和向来不睦,仗着自己朝中有后台,又欺子虚县离京城千里之遥,朝廷不明实情,遂也上奏皇帝,言子虚县令赵文和夸大灾情,信谑胡谈,欲假公济私,中饱私囊。嘉庆命吏部派员核查,被董知府上下勾结,糊弄过去。吏员回复上命,说子虚县饥荒微不足道,嘉庆遂罢了开仓之请。
    朝廷绝了开仓之念,但子虚县的饥荒越来越严重,如此下去,恐怕熬不到秋收,百姓会饿死大半。赵县令思付再三,下了决心,一方面组织大户富商,施粥救人,另一方面,强令开仓放粮,分发贫户,以度危艰。办法施行下去,子虚县的饥荒总算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不久,董知府探知消息,震怒交加,没想到赵文和放着身家性命不要,胆大妄为,居然敢私自放粮。董知府本想再奏皇帝,
弹劾赵文和,但私自放粮是大罪,嘉庆万一严查,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把自己带进坑,岂不因小失大,自作自受,暂时就忍了过去。

    机会终于来临,是年夏天,子虚县遭遇百年不遇洪水,两河泛滥,田园庐舍,冲溢殆尽,原修官堤,更是千疮百孔,毁损无数。董知府得到报告,不由笑道:“天助我也!”
    奏折放在嘉庆皇帝手上,上面满是赵文和的罪实,说他五年前,借修官堤之名,私吞公费,偷工减料,才有今夏子虚洪水决堤之祸。又为官放任,暴虐待民等等。嘉庆看罢,怒上心头,继想起赵文和春季上书请旨开仓放粮一事,认定此人即大贪大恶伪善之徒,当即下旨严办。

    按专家组文史和方志学家们推断,赵文和之死也存在一定的谜团,很有可能,赵文和不是死于上吊自杀,而是被人谋杀灭口,再假造现场。或许,赵文和死后,嘉庆皇帝将赵文和剥皮制鼓,以儆效尤后,又感觉不对,疑虑有加,派人查验也好,有人主动上报也罢,嘉庆皇帝最后知道了真相。但嘉庆不是一个有和李世民一样胸怀的皇帝,不敢承认自己的过失,于是将错就错,不了了之。这也是官方县志从无这方面的记录,也没有任何其他文字佐证的原因。
    专家们还根据有限的史料文字,进一步推断出子虚夏雪应该就是赵文和死那年开始的,加上人皮鼓夜鸣,虽然科学还无法解释这两种离奇现象,但,这样一个洁身自律的忠臣、一个为民请命的英雄、一个心念苍生的俊杰、一个敢于担当的勇士,一个品行皆优的楷模,被上司设计陷害,蒙冤而死,就算老天爷为他叫屈,以至大暑飞雪,皮鼓自鸣,也不为过吧?
     

   子虚民众起初将信将疑,两百多年的传说就被这些专家推翻了?一个让人切齿痛恨的贪官,转眼之间,就成了人人景仰的清官大老爷?这转换来得太陡峭,来得太突兀,但相关部门拿出的证据摆在那里,有纸质的史料,有石碑的物证,还有专家们在媒体上信誓旦旦、唾沫横飞的推论讲演。民众慢慢接受了这事实,不久就欢呼,甚而庆幸起来了,子虚县出了个大人物,他是我们子虚县的骄傲啊!
   
关于赵文和赵县令,现在,子虚县的宣传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子虚县十大名人之首,当仁不让地换成了赵县令的英名,全县掀起了学习赵县令的热潮,宣传画册、标语口号、廉政展览、墙画壁涂,满是赵县令的内容,官员作报告,也常以赵县令为榜样。有代表提议,将县政府前那条人民路改成文和路,以纪念赵县令,很快得以通过。
   
人皮鼓陈列馆自然是不建了,县政府准备在迎宾广场中心,建一个高十八米的赵文和雕像,缅怀这位勤于政事,为民鼓呼以至冤屈而死的好县令。并拟邀请全国各地导演制作人,将赵县令的事迹拍成电影、电视剧,以弘扬、推崇他的崇高精神和伟大灵魂。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7 11:42 | 显示全部楼层
    专家组给出的解释虽不合常理,但官方默认,民间认同,毕竟,没有比六月飞雪、皮鼓夜鸣更能体现赵县令含冤屈死的惨烈了。而拿人皮鼓再作为旅游节的噱头似乎也不合适,一是不尊重先贤,二是子虚民众从感情上也不能接受。于是,“二零二一年子虚县旅游节命名征名活动”取消了。另外,“子虚夏雪、人皮鼓夜鸣千古未解之谜破译大赛”组织委员会准备将五千万奖金奖授与省城来的专家组,专家组推托再三,象征性地领了一千万元,其余四千万,专家组提议,就当捐作子虚县未来在迎宾广场建立的赵文和雕塑资金,组委会同意了,双方皆大欢喜。
   

    消息传出,陈二怅然若失,梦想中的奖金泡了汤,虽说是万万分之一的希望, 但毕竟是希望,如今这希望已破灭,睡在床上,那种幻想拿到五千万奖金后,任意挥霍纸醉金迷的幸福日子再也不会有了。人,活一辈子,可怕的是没有希望,可悲的是只剩下绝望,如今,惟一的时来运转机会就这样流失了,如年少青春,如朦胧爱情,如夜发昙花,如杳去黄鹤,再也不见了。
    季节已是深秋,空气中满是凉意,正应了陈二此刻的心情。女人见陈二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关切地问:“是不是病了?”
    陈二没回答,楼下小区外,却传来一阵阵的吆喝“按~~摩~~~按~~摩”,女人又问:“是不是办公室坐得久了,腰酸背痛,正好今天星期不上班,要不,让老幺儿上来给你按一按?”
   “按你妈个鬼哦,少来烦老子!”,陈二起身,门一摔,出了家门。

    走到荥兴路东一段路口,陈二惊异地看见,夏眼镜挞挞面馆前围了很多人,两辆警车闪着警灯停在那里,陈二本能地凑了上去,人群却呼地四下退开,差点把陈二撞了个趔趄。再看时,夏眼镜戴着手铐,被两个警察从面馆里押了出来,夏眼镜又看见了人丛中的陈二,两人四目相对,夏眼镜习惯性地朝陈二笑了笑,有人恨骂道:“这个杀人犯,居然还笑得出来!”
    夏眼镜被推上了警车,警灯闪烁,警笛鸣响,声音由近及远,向公安局驶去了。
    围观的人群仍聚在那里,听消息灵通人士绘声绘色地讲述,什么夏眼镜是山西人啦,什么二十岁那年抢劫杀人啊,什么今年因新冠疫情,一拔外地人来夏眼镜面馆里吃面,夏眼镜被判定为密切接触者,做了核酸检测,被山西警方大数据比对发现啊等等。
    夏眼镜居然是杀人犯,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陈二惊骇不已,自己在这个杀人犯的面馆里吃了十几年挞挞面,咋也没想到,这个看似老实巴实、和善待人的面馆老板也曾抢劫杀人?人心难测啊,陈二叹道,却又想起刚才夏眼镜四目相对的笑容,陈二有些恍惚,这他妈的是同一个人么?待得心情平复下来,陈二又想起明天的早餐在哪里,顿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一种失落的情绪慢慢浸上身来。
    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中,陈二已走到大同心理咨询所面前,习惯性地停住了脚步,正准备往旁边的过道楼梯进去,一抬脚,蓦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六嘛,陈二摇摇头,“唉,老了,老糊涂了!”
   陈二不知往何处去,脚步犹疑着,眼睛却望着大同心理咨询所的招牌,两三秒后,也不知咋想的,陈二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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