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
省委正式决定调整我的工作,是在1997年12月2日下午。尽管我已预知调整我工作的事情已经提上省委书记程维高的议事日程,但我仍没想到他下手这么快。
第二天赶到石家庄已近九点。我直奔省委大楼。组织部长和一位副部长已在房间内等候多时了。
谈话直奔主题:“省委常委会昨天下午研究决定,你不再担任廊坊市委书记,调省审计厅任厅党组书记。厅长一职的任免,须履行法定程序。你看还有什么意见?”
我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克制,淡淡地问了一句:“谈完了?”
“完了。”
“这是与我谈话呢,还是向我发通知呢?”
“谈话也就等于通知吧。”
“如果仅仅是通知,还有必要非让我起个大早跑三百多公里的路吗?电话里直接告诉我一声不就行了吗?即使我的时间已毫无价值,为公家省点汽油和高速公路通行费不好吗?”
“有什么想法,你可以说嘛!”
“这种谈话的口气和方式,我还有说的必要吗?”
“我只想问,调整我职务的理由难道不应该向我交待几句吗?我已在市委书记岗位上工作近六年,对我的工作不应该有个什么评价么?即使组织上给我留点面子,对我存在的问题乃至错误不想直截了当地批评,可不可以指出我今后在哪些方面应注意点什么?审计厅的门口在哪我都不知道,组织上不应该向我介绍点审计厅的情况吗?难道这就是组织对一个已经任职多年的领导干部应有的态度吗?”
接下来是一阵可怕的沉默,两位部长一言不发。我十分佩服他们这种多年修炼的“冷静”,同时,心里对这种不近人情的冷酷厌恶到了极点。六目对视良久,我捺不住拍案而起:“你们平时总是口口声声说组织部是干部的娘家,我今天回娘家来了,一肚子酸甜苦辣要向娘家人倾诉,但看来我是自作多情,热脸挨上了一个冷屁股!既然你们认为对我已没有再谈任何事情的价值,那么我立即告辞!”
“要冷静嘛!干部调整不是正常的事吗?工作需要嘛!”终于被我逼出来一句标准的官腔。
“你们不要给我讲什么‘工作需要’,这四个字我熟得很!在官场这么多年,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况且我当领导与别人谈话时也曾用过这四个字,我知道这四个字的用法和奥妙——我要听的是实质内容!”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沉默中,我终于又慢慢地恢复了理智。我冷冷地说:“算了吧,不为难你们了。我作为一个三十年党龄的党员,在这个问题上知道应该如何去办。最后表个态:服从组织决定。只要还给我留哪怕仅有三尺的舞台,我也会千方百计把戏唱好。不过,我提个小小的要求,请你们转告程维高,我要与他面谈!一个六年的市委书记,在卸任时要求与省委书记见一个面,谈一次话,总不是无理取闹吧?”
“我们可以转达。”
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
事过之后,一些好心的朋友责怪我不识时务,骂我愚蠢和迂腐,与自己顶头上司的关系都没能搞好。对此,我不想做任何徒劳的辩解。我既不可能愚蠢和迂腐到这种程度,也极清楚与能否搞好关系紧密相联的是不同的后果,但我更珍惜做人应有的最起码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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