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人作为一个远古族系,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建立了与战国七雄并肩的巴国,创造了与中原媲美的文化。但学术界却一致认为,巴人包括延续至今的土家人,只有语言,而无文字。
2013年春,达州宣汉县奇迹般地发现了土家祭司文字,经过多年艰难的收录,已收录了5317个字,目前正在进行定型、注义、分类工作。据专家初步判定,它应该是学术界苦苦寻觅的巴文字,是研究巴人古文字的活化石。这是继罗家坝巴人遗址考古之后的又一重大发现。近日,记者通过深入采访,试图揭开这一神秘面纱,从多角度、全方位对土家祭司文字进行科学考证和研究。
宣汉土家文化研究会会长张国述介绍祭司文字相关情况
【意外发现】
避雨遇道姑惊现巴文字
四川省宣汉县的鸡唱、龙泉、自由三个乡地处大巴山腹地,那里重峦叠嶂,沟谷纵横,山高林密,峡谷幽深,道路险绝,交通闭塞,生存环境十分恶劣。直至上世纪70年代,还保持着刀耕火种的农耕习俗,土家人世世代代与世隔绝。
上世纪60年代,宣汉县政府才为他们修建了一条只能一人通行的出山通道,其间要过“高岩”、攀“云梯”、翻“蛇倒退”等。那里的人们祖祖辈辈信鬼尚巫,至今还保留着原汁原味的土家风情,传承着巴人文化。
偷拍的游山道师和他的祭司文字字典
上世纪70年代末的一天,时任河口乡(现龙泉乡)干部的宣汉县土家文化研究会会长张国述,路过该乡四村茅坪。忽遇瓢泼大雨,山洪暴发、瀑布飞泻、阴河喷涌,无法返回乡政府。无奈,只好寄宿在支部书记胡显良家,一住就是好几天。交谈中,胡显良讲到自由一村八队大祭司余慧全、余慧兰两姊妹刺绣特别好,远近无人可比。张国述从小穿土家绣花衣服长大,对刺绣服饰很感兴趣,遂生前去拜访之意。第二天,他翻悬崖、过绝壁、跨沟谷,好不容易来到了武圣宫。
余慧全、余慧兰二位道姑虽是耄耋老人,却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刚开始,两位道姑十分谨慎地和他交谈。他说明来意,想看看倍受推崇的针织绣品。当两位道姑打开箱子取出精美的绣服展示在他面前时,他简直被巧夺天工的绝活所惊艳。他在欣赏刺绣工艺的同时,还看到她俩所画“灵符”,感到十分好奇,大尼说,这是祭司文字。当看到厕所门上的神奇符号“ ”,更加好奇,小尼告诉他,就是“茅厮”(即厕所)之意。
虽然张国述不懂祭司文字,但就是这一次偶遇,祭司文字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张国述指着整理出来的祭司文字,兴奋地说:“这就是学术界苦苦探寻的巴文字,真没有想到,40年前,我的一次偶遇,发现了巴文字这个惊世之谜。”
祭司文字残片
【艰难收集】
绝处逢道师收录活化石
1990年前后,宣汉县申报原樊哙区所辖乡镇为土家族乡镇。时任樊哙区区长的张国述在申报过程中,向专家学者谈及土家祭司文字时,专家们很感兴趣。可惜两位道姑相继去世,既没有找到她俩的传人,又没有文字、影视资料,更没有实物展示,大家感到非常遗憾。张国述决心要找到她们的传承人,祭司文字和服饰才会得以重现。他走遍全区64个村432个队,明察暗访,四处寻觅,几十年过去了,一无所获。
2013年宣汉县政协会上,他再次提及为没有找到自由乡(现龙泉乡)余氏两道姑传人深感遗憾时,县13届政协委员赵昌平却说,她就是她们的传人。真是“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即找她交谈,获得了一些粗浅信息,有些东西她闪烁其词,似乎不愿意说出实情。
当年夏天,张国述和政协文史委主任杜钦、土家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向本林、文化馆桂徳承等,先后多次去土黄镇东岳庙走访赵昌平。又托曾教过她的饶庆发、文先志二位校长(县土家文化研究会理事)出面做工作,循循善诱、不断开导,才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她才说出了不愿将祭司文字随便示人的原因。
1988年,赵昌平投奔自由乡武圣宫,拜土家祭司余慧全、余慧兰为师,授法名赵慧静。由于在1960年5月离宣汉樊哙不远的满月乡(今重庆开县)发生暴乱。其首恶分子刘志善是巫师,用迷信手段,裹胁落后群众做会、发相、降谕等。为防败露,他们利用土家祭司文字进行秘密联络,策划“神兵”暴动。很多人都不认识祭司文字,凡帮抄写过串联文告的都受到牵连,遭到打击。受此影响,赵昌平谨尊师命,不敢外泄。
历时五载,赵昌平从两位道姑处圆满完成祭司功课。在两位道姑先后圆寂后,赵昌平继承了她们的衣钵,成为第十八代土家祭司,到龙虎山玄天观,开始了祭司生涯。
中科院考古研究所主任、教授严志斌与赵昌平交流
师傅临终前,将祭司行当的法具法装、符咒经文、三教经典尽授与她。其中有一本最为珍贵的手抄“字典”,记录了数以千计的用汉字标义的“土家祭司文字”,并一再告诫她:“此字典是我们师尊杏花天道人传授下来的,是历代祖师口诵心记、手抄相传的,非常珍贵,要好好保存收藏,不要轻易示人,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但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此“字典”被当作封建迷信付之一炬。
在采访中,赵昌平凭记忆临场书写了一些土家祭司文字。其中有一篇日记和一封书信,她能记忆的祭司文字系汉字标义词组,经整理计270个。
2015年,赵昌平通过祭祀活动,汇集重庆开县、城口等地同道,共同回忆和寻找资料,又征集到一批祭司文字,经整理有360个。2016年,正当他们寻觅工作处于山穷水尽之时,赵昌平遇到一位游山道师,该道师称,他有土家祭司文字字典,前提是不许拍照,只能手抄,钱不能少。当赵昌平抄到一小部分时,他突然变卦,卷书走了。经整理有480字。几批汇集共有1110个字。后经多方努力,花巨资,分三次抄录了3000多字,现正在分类、注义。
张国述说,经过这几年艰难的收录,已收录了5317个字,正在进行定型、注义、分类工作。目前,各项工作即将结束。他指着电脑里整理出来的一页页工工整整的祭司文字,乐呵呵第说:“这是我们研究巴文字的活化石。”
【惊世宝贝】
改写文字史巴文耀中华
据了解,宣汉发现的这批土家祭司文字,囊括了天文、地理、人文三大类别,细分涉及自然、社会、宗教、数学、文学、绘画、医药、生产生活等诸方面内容,已经具备文字的基本特征,它应该是人们苦苦追寻的巴人文字的延续和发展,但多属于祭祀及医药用语。它们是祭司的专用文字,体现了祭司主持祭祀和神药两医的职业特点;反映了土家人原始宗教信仰:自然崇拜、鬼神崇拜、生殖崇拜等。
祭司文字的发现,从另一个侧面见证了巴国的历史。通过对祭司文字的研究,就能更多地了解古巴国的政治、宗教、经济和文化,逐步揭开巴国神秘的面纱。有专家展望,只要解读了神秘的巴蜀古文字,历史文化的时空将会发生倒流,人们可以得到许多在任何古书上都没有的历史真相。
注义后的祭司文字
同时,祭司文字的发现,给专家学者提供了一个新的窗口,重新审视巴人文字的遗存领域和流传渠道,为巴人文字的发现,提供了新的广阔的视野。它对研究土家民族风情、宗教信仰、土家族文化(包括巫师文化)的起源和发展,提供了史料依据。
宣汉祭司文字的发现,引来了不少专家学者前来考察论证。2016年3月上旬,著名历史学家、考古学家、四川省人民政府“巴蜀文化学”重点学科建设首席专家,四川省巴蜀文化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任谭继和和四川社科院副院长李明泉、金手指传媒集团董事长张建华一行人来到宣汉考察土家文化。
经过几天的实地考察,谭继和高兴地说:“我断定,‘挖’到宝贝了,这正是我苦苦寻觅的巴国文字,居然在这里被发现,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无论是文字的造型,还是造字的方法及内容都与出土的巴蜀图语相类似。更为吃惊的是,赵昌平居然还能解读不少图语符号,破译了罗家坝出土的一枚‘盘法王印’章。”
祭司文字残片
今年,中科院考古研究所主任、教授严志斌来到宣汉考察后说:“通过实地考察后,之前的怀疑打消了,宣汉的祭司文字要定型、注义、分类,还可以申报科学技术奖。”
今年4月,北大中文教授陈保亚、中国科协《科学中国人》杂志社执行社长兼总编张刚、著名画家罗家宽来宣考察后,感慨道,“现在全国都在喊打造‘巴文化高地’,我看你们这里就是高地,一有文字——土家祭司文字,二有罗家坝遗址。宣汉发现的祭司文字,将成为改写中国文字史的大手笔。”
图文来源:封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