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代注意力所遗弃的乡村枯井

糯米不败

    被时代注意力所遗弃的乡村枯井

    这一桩桩悲剧的背后，是凋敝的乡村。人口流失、环境恶化，留下的不仅仅是冷清的村落，更有乏力的社会治理，甚至法治丧失与道德失序。
    临近“双十一”的那几天，我仔细清点了家中物什，在置物架发现去年“双十一”入手的、几乎没用过的护肤品若干。于是我决定，不加入剁手大军。有些需求可能压根就不是真的，但在人为制造的购物狂欢氛围下，我们常常身不由己。
    不过我一点也不想把“买买买”的行为一棍子打死，要知道，改善生活的需求是真的，购物能够填补空虚、缓解焦虑，也是一种真实的心理现象。市场经济发展这么多年了，“消费”早不再被压抑，在流行语境下，连“败家”这个词多数时候都只是用来调侃，贬义含义日渐消解。大张旗鼓批判消费行为，实在是思维僵化，也很压抑人性。

    在全国人民摩拳擦掌准备清空购物车的时候，一篇和购物有关的网帖流传开来：一个贫困生的母亲省吃俭用，给儿子买了打折的耐克鞋，结果学校取消了他的助学金，理由是耐克鞋都穿得起，就不需要资助了。很难说网帖有没有夸大杜撰，不过这倒让我想起几年前的一则新闻，某学院让学生以演讲的方式“竞争”助学金名额，结果评助学金成了“比惨”，很荒诞吧？看起来不够“惨”，便没资格获得帮助，结果就是叫人压抑正常需求，还得刻意扮落魄。其间的虚假，何尝不是另一种贫穷？
    过去的这周里，国内外的政经形势波澜壮阔，比如看起来那么“非主流”的特朗普竟然真的当选了美国总统，很多人到现在都不相信这是真的。鼓吹民粹的美国总统将会给世界带来什么？心里打鼓的，可不止华尔街的精英们。
    和美剧一般的大选相比，这周更让我牵肠挂肚的是一个普通男孩的命运。11月6日上午，河北省蠡县中孟尝村，6岁男孩聪聪在跟随父亲收白菜时，不小心跌进40米深的枯井里。救援持续了107个小时，多家媒体全程直播了救援的全过程，这并不常见。可是奇迹最终没有发生，公安、消防、救援队，加上500多人的民间自发援助力量，努力和坚持等来的只是孩子死去的消息。
    悲剧太揪心，我知道很多人跟我一样，真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吞噬孩子生命的枯井原本用于灌溉，枯水后被废弃。在当地，每隔50米就会有一口灌溉机井，水枯了，人们便把喷头移走，留下光秃秃的井口。被遗弃的枯井有些被填埋，还有一些就跟聪聪跌入的那口井一样，盖上一块盖板、铺上一层土，很难被察觉。事实上，十几年来，“枯井吃人”的新闻远不是个例，特别是在农村地区，枯井无人过问，也搞不清该归谁管理，悲剧一再发生。
    有部极冷门的电影《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讲的是一对心存隔阂的少年弟兄骑着骆驼、沿着草原寻找回家之路的故事。故事的最后，原本水草丰茂的家，早已被淘金者翻起的土地和高高的工厂烟囱取代。之所以说到这部环保片，是因为一路上几近无人的荒漠、兄弟俩孤独的身影，让我想起那一口口掩在杂草丛中的枯井，他们似乎指向同一个象征：被遗弃，被忽视，背负乡村衰落的后果，警示乡村治理的盲区。

    被忽视的角落里，有时更藏着令人震惊的恶。前阵子，公安机关透过被上传到境外隐秘网站上的儿童淫秽视频，破获了多地多起强奸、猥亵女童的案件。这些犯罪嫌疑人诱骗女童将其侵犯，拍摄淫秽视频后兜售谋利。残忍变态至此，让人难以置信。
    警方发现，30多名受害女童多数来自偏远地区的农村。不难想象这些小女孩的境遇，她们缺乏保护，受到伤害后孤立无援，甚至都不敢声张。若不是潜伏在网络空间里的罪恶被揭露，犯罪分子很可能还逍遥法外。这些罪恶也如同废弃的枯井，表面平静，甚至看起来不存在，却能把人拽进深渊。
    很多时候读新闻，都不禁怀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整座村庄都参与到盲井式的犯罪中，分工杀人，冷血到近乎麻木。村支书以近乎霸蛮的方式强拆了青年的婚房，人财两空的青年无处申诉，怒而杀人。这些当然都是个别极端的案例，但你还是不能不震惊，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甚至连法治和人道的光都一点也照不进去。

    这一桩桩悲剧的背后，是凋敝的乡村。人口流失、环境恶化，留下的不仅仅是冷清的村落，更有乏力的社会治理，甚至法治丧失与道德失序。这些问题不像是穿在身上的衣服鞋子，或是演讲稿里声情并茂的描述一般显而易见，但它们真实而沉重，如果不能获得深刻的治理，反被一再忽视，只会导致更多难以置信的悲剧。

    不过那场失败的救援还是很让人感动。倾尽全力，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对个体生命的敬畏尚在、对人的关怀尚存，一切就都有希望。救援结束后，事发枯井旁边立起了醒目的警告标示。但愿从今后，那些不易察觉的危险都能被避免，那些潜藏的罪恶都能得到惩治，被遗弃的枯井被回填，不再荒草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