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槽子里打进度时,一般每班要放三炮。当然,如果岩层比较疏松,则放两炮也行。我当时刚去上班的这个槽子那段时间都是在“啃”硬岩,所以每班的工人到老板那里领的炸药、雷管都是按“三炮”预计的。具体说来,每炮两筒炸药,就是六筒炸药,雷管是三支。 由于我们第一炮已经打到煤层了,所以在工作面下边放的第二炮,只需要一筒炸药就可将余下的岩石炸松,从而推进到煤层中。煤层很疏松,不需要放炮,只用啄子像在外面挖地那样就能往前刨。W哥在炮眼里只装了一筒炸药,安上雷管。在接线的过程中,他对大家说,今天余下的雷管炸药他要拿回去自己用,大家不要“走须子”哈!明天他晓得买包好烟给兄弟伙些“洒起”! 这“走须子”是方言词,意思是要大家不要向外面的人讲这件事,特别是不要跟老板讲。老板不在槽子里,只要大家不讲,他也不会知道我们这班只放了两炮。守棚子的大爷,七十多岁了,坐在那里成天都像在打瞌睡,他也没有心思去记哪个班放了几炮。这样,W哥在我们今天下班后,可以一次性的带回去三筒炸药、一支雷管。以后W哥若自己做老板时用,也可以悄悄卖给那些“挖抱鸡婆凼凼”的准老板用。 那位“不想走路”的师兄又自告奋勇的将本应由我推的大拖很潇洒的“驾”出去了。我便和其他兄弟伙一起边检查线路,边往外面撤。 W哥在棚子里的充电板上接通了槽子里已装好的电雷管,自然,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爆炸成功。可能是我提前知道里面只装了一筒炸药,感觉爆炸声传来,大地没有先前放炮时那样抖动的厉害。这应该是心理因素在作怪,头脑里的感觉被眼睛看见的东些误导了,其实那个爆炸仍旧是非常剧烈的。 但大家却没有先前那样急着进去工作,他们不慌不忙的洗手、洗脸,随后纷纷拿出带的饭盒,在火塘上加热。原来是本班中途打尖休息的时间到了。我问了一下守棚子的大爷,方才知道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过了。对于我这个第一次进槽子上班的人来说,在槽子里不但失去方向感、高度感,还失去了时差感。我觉得进出槽子没有几个来回,时间应该在晚上十点过钟的样子,谁知已经是第二天了。 我因为第一次进槽子,没有考虑到带打尖的饭菜。开始工作时很紧张,并不觉得饿,现在放松下来,又看到他们在那里狼吞虎咽的吃饭,才觉得肚子饿极,胃里因大量体力消耗“空转”许久,似乎有点疼的感觉。 舀了一大瓢茶水喝,但不解决问题。深更半夜的,到哪里去找吃的呢?只好尴尬的坐在那里烤火等着大家。这时,守棚子的大爷却变戏法似的从炭灰里用火钳夹出个烤得焦黄的玉米馍馍,递到我面前,对我说:“你把这个吃了,饿着肚子进去出力恐怕要把腰闪了。”话语很朴实,也很真诚。我说:“你怎么打尖呢?”他说:“我吃过晚饭了。这个是准备明天吃的,你把它吃了好进去上班。” 原来守棚子并不是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呆在那里。白天老板到煤窑后,守棚子的大爷就可以回家去,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再来守夜。白天充电、照顾火塘等杂事就由老板自己来打理。如果白天老板有其他事情,没有到窑子上,则这位大爷就得一直守在棚子里。这块馍馍应该是他预备留作明天吃的。 望着递到眼前的馍馍,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如果进槽子是我人生中必须经历的一难,那么,这位老人是否就是观音的化身,特来救我于危难?须知,饿着肚子推大拖,不但容易把要“闪”了,还可能在大拖出槽门后,因推拖的人差把劲,不能将拖的速度降下来而出事故。人生中有些事情单纯用“巧合”来解释似乎过于简单。我带着感激而敬仰的心情,接过了老人递过来的馍馍。 那些年山区的生活水平不高,平时吃肉的时间比较少。大家参加劳动的时间多,食量大,这块玉米馍馍是那种贴在大铁锅边烙熟的,起码有一斤多重。在极度饥饿之下,我就着茶水,把这块香喷喷的馍馍全吃了下去。现在,恐怕一天都吃不了这么多粮食。 打过尖,要休息大约四十分钟的样子。我怀着无比感激的心情和守棚子的大爷拉家常。平时总是见他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但打开话匣子后,大爷便两眼放光,兴奋的述说往事。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套用现在“高手在民间”的话来说,那是“奇人就在身边”。以前在书里见过一句话:“不要瞧不起小孩,你不知道他的未来将有多么辉煌;不要瞧不起老人,你不知道他的过去有多么辉煌!”这句话在守棚子的大爷身上应验了。 于是,在山野的寒风中,红红的火塘边,大爷年轻时走山、钻煤窑的神奇经历,在他断断续续的述说中,一幕幕的呈现在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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