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纪念 李存刚 从我寄居的宿舍区出来,是一个十字路口。这边分别是一家星级宾馆和我供职的中医院,对面则是交警大队和自来水公司。医院大门前是一块广阔的草坪,几棵小树错落在绿油油的草间,从栽种下它们的时候起,它们就是现在的样子,四季都擎着碧绿的叶片,却似乎从来就没有生长拔节过。 站在十字路口,抬眼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广电大楼。那是县电视台的所在。我每天在电视里观看的本地新闻,就是从那栋大楼里制作并传送出来的。对于新闻节目的制作和播出,我一直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有一次和曾经在广电局工作的朋友聊天的时候无意中说起,朋友几乎是脱口而出:一二三噻,就像你们医生看病一样的,不也有个一二三么?我恍然。朋友的话自然是没错的,世上所有事都有其自身的规律,我们能做的,就是顺应这个规律,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我已经忘了具体的时间和背景,只一直记着朋友说这话时的表情,很有些顺理成章、不以为然的样子。尽管如此,依然没能彻底消解掉我心底里的好奇,我依然不时想象着,有一天跨进那栋大楼,亲眼看看楼内的情景。 广电大楼的楼顶上架着一架巨大的钟。每到整点的时候,就发出咚——咚——咚的钟声,引得四下里发出远远近近的回声,悠扬而绵长。站在向阳大道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大钟上滴滴嗒嗒不停滚动的指针。我一直不喜欢戴手表,最初寄居到这里的时候,我还没能力购买手机,家里也没来得及安装挂钟,什么时候我需要知道时间,就推开窗户或者抬起头来,一望便知。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2008年5月12日便戛然而止了。 确切地说,是持续到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那场举世皆惊的大地震。大地震的震中在汶川,这个小城是地震波及到的地区之一。那天早上,我照例到单位上班,查房,为我的患者们开具了当天的处方,然后换药。中午十二点,回家为孩子做好了午饭,之后例行午睡。我就是在睡梦中被巨大的震波荡醒的。和往常一样,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甫一醒来,双耳便充斥着天崩地裂山呼海啸般的声响。是爆裂,是撞击,是破碎。沙发旁的地板上四处散落着玻璃灯罩的碎屑,就连四四方方的电视机也仰面躺在那里。客厅的天花板光秃秃的,只剩下几根残缺的金属线,电视柜上原本就只摆放电视机,此刻因为电视机的突然离场陡然变得单调和空旷……我一下就懵了。朦朦胧胧中,我努力着,试图站起身,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却发现楼房在不住地摇摆,脚底像踩着滚滚涌动的波浪,怎么也站不稳,更不要说挪动步子了。那一刻,我像一个四肢笨拙的溺水者,四周的惊涛骇浪不断向我涌来,我拼着命,想做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就那么呆坐在沙发里,任由铺天盖地的无助和绝望汹涌着,一点点,把我淹没……记不清过了多久,也已记不清是怎么赶到医院的了,只记得赶到医院以后,病房里早已是空空荡荡的;医院门前的草坪上聚满了人,我的病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坪上。到处是惊魂未定的面孔,到处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可怜的是那些青草和那几棵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小树,在一双双大脚的踩踏下,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和活力,纷纷呈现出一种病恹恹的疲态…… 时隔近三年,那些青草和小树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生机,重又变得绿意盎然的了。每次打草坪边经过,我眼前还不时浮现出当时的情形,像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一次又一次地在脑海中重放。有一丝油然而生的虚幻感,并且略略的失真。 但我清楚地知道,那一切都是曾经真真切切地发生和存在过的。就像广电大楼上的大钟。——那一刻过后,大钟的指针便停止了跳动,永远地停留在了14点28分,它悠扬绵长的钟声,也彻底地从小城上空消失了。 据说,有关部门曾经专门请人来修理过,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修好。有关部门的领导于是灵机一动,索性让它保持现在的样子,静静地矗立在广电大楼高高的楼顶上。但凡经过向阳大道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有了它,小城人对“5·12”的记忆将会保存得更加久远吧。 我深信不疑。 625500 四川省天全县中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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