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天,我们在尚未通车的三环路学习起步、停车。
见众人规规矩矩,于师似乎也不那么脸青面黑了。他用脚轻快地踩了几下油门,发动机发出舒缓而富有韵律的声音。
“油门是不是用脚去踩?”于师用狡黠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
“是!”众口一词。
“错!”于师正儿八经道,“这油门,是用脚去抚摩,并且各人要试着用自己脚掌最敏感的部位去抚摩,比如,多数脚掌右上方接近尾趾处便是。这样,才能准确地用油门来控制速度!”
众人轮番实习,不由信然。接下来是练习换档。
于师漫不经心地问:“这排档,是不是用手去掰?”
众人不再上套,闭嘴恭候他指教。岂知于师并不作答,悠然点上了一支烟……
我按捺不住,自作聪明:“是换排档嘛。”
于师忽地吐出一口浓浓烟雾,盯着我厉声道:“你不要给我偷换概念。即便如此,规范的说法也叫调整排档!”
见众人确实心无旁骛,他才慢慢道来:“调整排档,务求准确、轻快、优雅。向后,是用手指轻拨,有如弹钢琴;向前,用掌心送,有如太极推手。”
见众人越学越认真,他也渐渐进入境界,又用富有诗意的语言讲解抬离合的要领;先要迅速找到接触点,然后匀速平稳释放,要控制得来如朝阳在脚下冉冉升起……
下车休息片刻后,出现了一桩与于师身份不合的小插曲,只见他钻进车门那一瞬间,忽然惊呼:“糟了,我被卡住了!”
众人一愣,见他双腿打着闪闪撅着屁股在车沿上进退两难,不禁哄然大笑。此时,于师跳下车,又是一脸严肃:“你们晓得笑嗦,开得来车上不来车的人有的是。”
原来,这上车要先将右脚跨上去(以左边上车为例),顺势将屁股挪到座椅上;若先上左脚就会弄来绞起,其状便如狗熊钻洞,丑态百出。
刚才那一幕喜剧,固然令人轻松了一阵,但接下来的课程真的令人恼火。我习惯靠着椅背操作,数次遭于师呵斥:“你怕不怕长痱子?你是不是营养不良?再靠,谨防我在椅背上抹黄油!”有时见我实在难堪,他会晓之以理:“开个车,阴死倒阳的,让外国人说中国人都是软骨头是不是?”
对这些,我没有特别在意,话丑理端嘛。不过,当我的离合与油门配合不协调,汽车总是熄火或作青蛙跳时,他的踏谑却有些令人恼怒了:“枉自你自称乒乓球打得好,结果呢,肢体协调能力差得很;你还说你爱写文章,写文章讲求文字组合,结果你连这两样东西都组合不好,咋个说喃?”
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被他说得振振有词,弄得我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好在他骂舍得骂,也舍得教。正负相抵,学员的心态基本能保持平衡。因此,当他主动向我提出,拿半天时间给我开单份时,我受宠若惊,欣然答应。
借这次开单份之机,我和于师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
于师的祖上曾是晚清要员,祖父为国民党文职军官。因此,“文革”期间他初中毕业后便被视为“狗崽子”逐回农村。改革开放之初,他多次经商,均因性情刚烈耿介,一次次发财的机会都与他擦肩而过。同时,我也了解到了这个行当一些内幕。由于驾校林立,竞争激烈利润已十分微薄。因此,教练员便在两方面增收节支:一是剐,车子三天两头朝好耍的地方开,吃喝玩乐的消费,均由学员承担;二是省,能省掉的课程尽量省。不可思议的是,竟滋生了一批只学车不考试的老“留级生”。这些人以学车为名,实则与同窗聚赌,迎来送往,乐此不疲,学完就散,没有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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