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摇响天空
父亲和夕阳正相互锤打
那抽搐的眼角皱纹
轻松地跳出一如虎啸山谷的汗水
游走于嘉陵江的源头
钱是一堆屎
父亲自言自语
不时俯身拾起碎瓦断砖
想盖住孔子路过的残存门墙
让六个梦里披星戴月的蚂蚁的孩子
穿行于汗牛充栋的蛀虫的书里的洞穴
而
在黄金的光芒鄙视下
知识和我一样
像风中的稻草人
手中飘扬着旗子
赶不走一只偷食的小鸟
空洞的眼珠和航空母舰般的灵魂也被啄食
儿子无语
古老的火炉依旧点燃苍凉枯劲
风箱击节而歌
《生活是残酷的》
父亲 在一生因风霜雨雪荣耀的战场
最后被糖尿病击溃
枯竭的肾 在手术台上打磨无字碑
三更灯火五更鸡
我们在文字洞穴里蚁行
不时
祈祷阎王祈祷财神
祈祷端坐于旋转的法轮上的众生
祈祷父亲亲手锤打过的锄头菜刀斧头火钳钢钎
祈祷前世来生的一脉相承香火
保佑父亲健康快乐平安
最后的一滴血缓慢追逐最后的一丝炊烟
不时的高烧昏迷疼痛中
白内障眼光无法挡住
父亲看见
千里之外前年撤掉的铁匠铺
看见自己
铁锤一响
在最关键时候吼道
龟儿娃子,打铁还需自身硬
关键时刻软不得火
心脏在天籁之声中
慢慢带走卑微的亿万年的星光宿缘
病危观察室外
我听见天伦之乐的尘世
锤声如雷
听见父亲说穷则思变做人要厚道要自强的嘱托
听见父亲用过的发电机打米机磨面机车床刨床钻床电焊机在默哀
听见父亲最初住的茅草屋后修的土墙房青砖砖房在超度
听见父亲挖的井流淌叮叮咚咚哦黄泉
听见父老乡亲在哀思
铁锤一响
老家空余父亲的城堡里蜘蛛织网
我们风雨兼程
铁锤一响 我们
看淡枕戈待旦
看淡渭河锤钓
看淡牛粪狗屎
看淡断桥残雪
铁锤一响 我们
原宥生前不孝死后干叫的无奈
原宥父亲唠叨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原宥自己手中只有秦巴山地一缕风
也原宥了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的夜雨
总是悄无声息来滋润这掊黄土
铁锤一响
那松那鹤那龟 那壶那鹿
还有那拿寿桃的老人
岂能 如何
一丝闲云如何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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